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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让祖父活着回来的人自然会千方百计阻挠,锦衣卫为免夜长梦多,必是日夜兼程赶路。

    陆听溪仰头看他:“那除了安心等待,我还能再做点什么?”

    谢思言低头对上少女湛然明眸,似被问住。

    杨顺站得远,却也能听得些一二对话。他心道世子哪里是被问住,不过是舍不得让陆姑娘受累涉险。世子派给陆姑娘的都是轻省差事,且这回纵早知那帮贼人手里拿的是伤不了人的假火器,世子仍是再三叮嘱线人务必看顾好陆姑娘。

    实是用心良苦。

    良久,谢思言道:“浴佛节时,太后会在宫中做法会、舍缘豆,在京的官家女眷届时可入宫共与佛事。”话锋一转,“如今后宫之中宠眷最隆者要属丽嫔。丽嫔出身不高,得晋嫔位后,其父杜建章一路做到正四品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此番带陆老爷子回京的差事便是他管着。”

    “丽嫔娘家有一侄女儿,正与礼部侍郎陈同方的儿子议亲。陈同方遣去的媒人将其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但实则不过虚词诡说。陈同方那儿子风流成性、性情暴虐,丽嫔对那娘家侄女儿甚为疼爱,如今却被蒙在鼓里。”

    陆听溪立时明了。

    她对“陈同方”这名字有些印象,之前吕氏耀武扬威时曾说她丈夫的业师就是陈同方。据闻丽嫔是个直性子,但凡知晓陈家有意瞒骗,怕是不砸了陈家不算完。而丽嫔的父亲又管着押送祖父之事……

    谢思言道:“陈同方在此时与丽嫔娘家议亲,除却欲攀势头正盛的外戚之家而外,自是另有目的。女人之间应当更有话说,结交丽嫔对陆家亦多有裨益。”

    陆听溪深以为然。

    若能将这门亲事搅和了,非但能坏了对方狡计,还能让陆家多个助力。

    “但后宫不得干政,丽嫔能插手祖父之事?”

    “她无需插手,”谢思言道,“你不要小瞧了女人的枕边风。”

    枕头风之于男人的打紧,陆听溪从前也有所耳闻,但这话从谢思言口中说出,就仿佛格外令人信服。

    谢思言目送陆听溪离开,却见少女走了几步,蓦地回头,又折了回来。

    “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说,我一定竭力相助。”少女认真道。

    谢思言微垂头,对上一双蕴了涓涓春水的眼眸。

    有一瞬,他似觉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黄昏。

    “还真有。书院先生昨日布下一桩课业,让写一篇咏兰的赋,我如今尚未忖好如何落笔。听闻你这些年很是攒了些描物摹形的风物图,不如拿来与我瞧瞧,或能启发思路。”

    陆听溪沉默。她的画拿到谢思言跟前便是班门弄斧。她私心里觉着他念书那么苦,最当紧的是吃些补肾护发的,虽然他如今还是中气十足,乌发浓密。

    “我早些年技法稚嫩,画得不太好……要不我给你寻些珍稀兰种?”少女略心虚,谢思言家中堆金积玉,她能寻到的兰种,他必是早就见过的。

    “要的就是个意趣,哪儿那么些顾虑,”男人将大手按到少女脑袋顶上,“记住,为周全诚意,你定要亲自送来。至若如何来见我,你想好法子。”

    陆听溪走后,杨顺暗祷世子浴佛节那日入宫不要碰见沈惟钦——那日非但女眷会入宫,官家子弟也会入宫共与佛事。

    他已然发现,世子每回见着沈惟钦,都没有好脸色。

    忽忽几日过去。

    这日一早,泰兴公主领着高瑜携礼登门。

    陆听溪打从回来那日起,就在琢磨如何出门给谢思言送画,但叶氏这几日看她看得紧,按着她定让她将先前欠下的绣活做完,说不能为着读书练画就把女红丢下。

    陆听溪怀疑等她去找谢思言,他已经做完课业交上去了。

    好容易做完了女红,抽空在书房规整要给谢思言送去的书画,又被陆听芝等人不由分说拉到了花厅见客。

    才到门口,就听得泰兴公主的笑声:“太夫人谬赞,小女拙作,让太夫人见笑了。”

    丫鬟打起帘栊,陆听溪甫一入内,就瞧见高瑜的丫鬟手中铺展着一轴金碧山水。

    高瑜背对着她,笑道:“原还发愁只赠些金银珠玉未免显不出诚意来,后头得母亲提点才想起作画这一茬儿。这画虽是临的,但金碧山水画着费事,我又是临时赶工,万望太夫人莫嫌技拙。”

    “今以这幅临摹之作抛砖引玉。”

    高瑜吩咐丫鬟几句,不消片刻,呈上一幅精裱的横卷:“这是李昭道的真迹,李昭道的金碧山水存世稀少,我珍藏已久,今日献与太夫人。”

    高瑜说话时笑容略微僵硬,目露不舍,被泰兴公主暗瞪一眼,才低了头退到一旁。

    听见动静,高瑜转头瞧见陆听溪,精神一振,上前道:“素闻五姑娘亦画的一手妙笔丹青,不知五姑娘以为这幅李昭道的真迹如何?”以目光指向后头进呈上来的那幅精裱横轴,很有些与有荣焉的意味,仿佛但凡陆听溪说她这幅真迹半句不好,她就要跟她大辩三百回合。

    陆听芝往那幅被高瑜当宝贝一样供起来的画卷上扫了眼,忽而瞠目,看看陆听溪,又看看那画,惊疑不定。

    什么李昭道真迹,这画……不是淘淘画的吗?

    江廓觉得下不来台,但他眼下必须忍耐。

    谢三公子拍拍江廓,笑道:“我这兄长向来待人冷淡,又急着去见伯父,莫放心上。”

    江廓勉强笑笑,又看了谢三公子一眼。

    这谢公子特意提一嘴,却不知是真怕他放心上,还是反话正说。

    魏国公谢宗临听到书房门开,回头看去,一眼就瞧见满身风尘未除的儿子。

    儿子身上仍着披风,显是未及更衣便来见他了。

    谢宗临倍觉欣慰。

    虽则他这儿子平日里疏淡,但如今离家日久,到底也还是挂念他这个父亲的,不然为何这样急吼吼地来见他。

    谢宗临老怀甚慰,越想越舒心,面上却是半分不显,淡淡道:“待会儿拾掇拾掇,去拜见你祖母。你离家这一两年,她老人家时常念叨你。”

    谢思言应是,又问安几句,话锋忽转:“儿子已暗中去信孙先生,他过不几日就会出面为陆家斡旋。”

    谢宗临尚未从方才的快慰中回过味来,正打算趁势端着脸查问几句功课,忽闻此言,一顿:“你为何掺和此事?”

    儿子话中的孙先生指的是户部尚书孙大人。这位孙大人可是难请得紧,但那是对旁人而言。搁他儿子这儿,就是几句话的事。

    “一则,陆家与谢家也算是沾亲带故,搭把手广结善缘,说不得往后还有求报之时;二则,陆老爷子不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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