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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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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在杨府偏厅,已经枯坐了一个时辰。
皇太子皇太孙在聚宝门遇刺,刺客刘旌以虎威炮挟持众人,幸圣太子诸神呵护,吉鸟相救,有惊无险。这一故事本就离奇精彩,虽朝廷极力封锁,还是迅速传遍了京城。而出身奇芳阁乐坊的彰毅夫人竟是刺客同党,更给这故事增添了几多神秘香艳。
再发掘之下,彰毅夫人的先父原来竟是丁丑科考官白信蹈,乃刺客之父丁丑科探花刘士谔的恩师。这一消息传出,顿时引起人们无数想象:彰毅夫人与刺客刘旌本有婚约,二人自幼青梅竹马,二十年后金陵重逢共谋复仇;或是二人相约翻案,彰毅夫人在奇芳阁本是卧底,伺机刺杀太子……等等各种推测涌现,应天府的大街小巷酒馆食肆一时议论纷纷。而这两个传奇人物未来的命运,成为永乐十六年岁末最热门话题。
甘棠震惊到说不出话,心中懊恨至极。那日陈域忌辰,为什么不陪白烟玉去大报恩寺?母亲命令参加诗社是一方面,白烟玉避嫌,处处躲着自己才是主要原因。
自陈域殉国,她便象朵枯萎的花朵,奄奄一息,自己每次到陈府,都只能见到锄药,连灵霚都难看到。几次候在门外拦截,才偶尔匆匆见上一面,她的憔悴令自己心疼,然而,能怎么做呢?这忌辰的法事,自己写信,上门,也申请了多次要参加,可是她坚决不允啊。
怎么一下子,变成刺客同党了呢?
当天的事,在场诸人都讳莫若深;问了很多人,都不肯多说。甚至皇太孙朱瞻基,勉强见自己一面,也是沉默不语,只含糊说彰毅夫人他会设法。可是,靠得住吗?毕竟陈域已经不在了。
如今这案子发在刑部,过几天就要开审。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袖手旁观,必须先搞清楚当日的实际情形。
杨士奇是当朝红臣,自建文朝修撰《太祖实录》时进翰林院,靖难后得到永乐皇帝赏识,进内阁,十几年位高权重。甘棠虽是乙未科榜样,出身不俗,究竟资历尚浅,如今刚到吏部,任一个小小郎中。二人公事上绝少交集,私交上更是素无往来。甘棠这么冒冒然上门求见,杨士奇心中诧异,甘棠的份量连特意闭门不见的资格都没有,就这么在偏厅等着罢。
甘棠倒也沉得住气,端坐着一动不动。案上磊有满满书籍,墙壁上悬着不少字画,甘棠并不观看鉴赏打发时间,几上青瓷压手杯的香茶,也并不碰上一碰。
一阵阵清脆的笑语声忽然响起,环佩叮当香风扑鼻,一群女眷自厅外曲廊迤逦而过。甘棠依然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门外却一阵扰攘,叽叽喳喳的话语热闹非凡。“是他欸!”“真是他!”“珠儿妹妹可等到啦!”“别拿人家开心!”含羞带嗔的说话声似曾相识。甘棠心中一动,抬起头来,软烟罗薄纱的窗外,影影绰绰可见珠围翠绕的一群人,渐渐远去了。
甘棠不知怎么,暗暗松了口气。脑中忽然飘过满含笑意的点漆似乌黑双眸,“韩家哥哥”娇憨清脆银铃似的声音。那天,自己有些过份了吧?
韩夫人在诗社当晚,就逼着儿子拿主意,中意哪家的小姐?甘棠愁眉苦脸,只拿定了主意不开口。韩夫人恼羞成怒:“你不说,我就自己定了!婚姻大事本是主之父母,今年这媳妇一定得娶回家!”
甘棠无奈,只得向母亲作揖:“母亲大人!那诸位小姐都是貌美如花又才高八斗,给儿子一点儿时间想一想好不?您也希望娶回家来夫妻恩爱夫唱妇随吧?总不能娶个回来打架?”韩夫人转怒为喜:“好!给你三天时间。”甘棠嬉皮笑脸:“三个月好不好?这么大的事,总得想想好。”
韩夫人见儿子已经松口,便就坡下驴:“三个月就三个月!三个月你再推三阻四,我就随便娶一个回家了!”口上这么说着,第二天第三天却分别邀请了梅家吕家的女眷来韩府,一说是尝尝山东老家带来的鲁地野味;一说是试试北方流行的山东棉布软枕。于是甘棠又都“碰巧”遇见了梅飞青与吕彤,又被母亲逼着当参谋,有关野味与软枕。
第三天甘棠便听说了白烟玉被捕一事,四处奔波打探消息,母亲大概又约了哪家闺秀,就不得而知。而脑海中满是营救白烟玉的事,韩夫人煞费苦心培养的梅飞青的洒脱,吕彤的端庄,又都烟消云散了。
正在胡思乱想,门帘一响,杨士奇缓步踱了进来。甘棠连忙上前恭敬行礼,寒暄了几句,分宾主坐下。杨士奇目光如电,细细打量了这韩大人一番。原来宝贝女儿中意的,是这个年青人?刚才一到家便跑来嗔怪自己让客人久等,真是第一次见她对人这么关心。难怪说女大不中留啊!
这个乙未科的榜眼,相貌堂堂诚笃沉毅,韩御史书香门第家世不错,四年自翰林做到吏部佥事,前途可谓远大,女儿倒不是全无眼光。只是,他今日上门是何事?倘若求亲,应当是韩御史拜托第三方前来啊!
杨士奇轻捋胡须,温言问道:“韩大人今日光降寒舍,不知有何见谕?”
甘棠恭恭敬敬地道:“杨大人,恕晚生直言。晚生今日冒昧前来,是想问一问前几日皇太子皇太孙遇刺一事。幸老大人为晚生明示,以解愚惑。”
杨士奇怔了怔,有些意外。不动声色淡淡道:“哦?这事和吏部有何关系吗?”
甘棠还是恭敬答道:“不,和吏部没有关系。晚生乃是为了私心。”顿了顿解释道:“先彰毅伯乃是晚生同年好友,临下西洋前嘱托晚生照顾陈府。此次彰毅夫人下狱,实在出人意料,晚生想弄清楚当日情形。幸老大人恕而勿罪。”
杨士奇官场老手,听了甘棠这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不虞。仍旧淡淡说道:“韩大人既然自知冒昧,就不该多问。老夫当日虽在现场,其中情形却不可轻对人言。横竖刑部这几日就要开审,一应人证物证当会呈堂公诉。韩大人届时上堂听审就是。”
甘棠有些急:“杨大人!晚生与先彰毅伯生死之交,无论如何不能袖手旁观!不先弄清楚情形,便谈不上营救设法;倘若彰毅夫人有失,晚生如何对得起先彰毅伯?有负所托,未免辜负这‘义’字。求大人体谅晚生一片苦衷,告知晚生,晚生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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