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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掠过白烟玉的手臂,滑倒时袖子散开了,露出一截雪白的玉臂,丰润柔腻。
甘棠不敢多看,便想移开目光。可是,可是手臂上一颗殷红的砂痣在一片雪白中耀眼夺目,甘棠一呆。白烟玉察觉到,手臂连甩,急急整好了衣袖,转身便行。
甘棠定定神,连忙跟随在后,二人都不说话,只听到身旁游人的欢声笑语不绝,白烟玉娇喘细细。
那是守宫砂?甘棠曾在翰林院,知道教坊司为方便管理,教坊中的女乐都在幼时便种下守宫砂,之后每月检查,严防失身。特别是祭祀大典前,更要确保女乐是处子。可是白烟玉,怎么会?她做陈夫人那么久了……
甘棠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山风习习,白烟玉的气息随风飘来,幽香阵阵。难怪古人说“香汗”,她真的是连汗都是馥郁芬芳。
又走了截山路,一间竹亭掩映在林木之间,茶幌高挑在亭檐上。甘棠笑道:“歇歇脚,喝杯茶吧?”说着拂净竹凳,让白烟玉先坐下。倒好茶水,又去亭中找到净水浸湿了自己的棉帕,递给白烟玉道:“擦擦汗,干净的。”
白烟玉有些脸红,沉默着接过。这是甘棠的帕子,和他的人一样,方方正正。
甘棠找着话说:“想不到这村野林间,茶倒不错。是才下的新茶。”白烟玉不置可否,低头抿着茶,面颊渐渐两朵红云。
忽然一声惊喜的呼唤:“少爷!”
甘棠抬眼一看,立刻头大。是徐照陪着母亲和几位女眷,环佩叮当香风拂面,花花绿绿一堆人。甘棠急忙上前一一行礼问候,寒暄了好一会儿才招呼完毕。回头不安地望一眼白烟玉,她虽站起了身,可是含笑低头,显然无意结识这一群阔太太。
韩夫人早就知道宝贝儿子钟情奇芳阁的一位白姑娘,初时只当少年人一时情迷,没想到三四年过去,儿子不肯娶亲,说到亲事就翻脸。韩夫人心中焦急,打听下来,那位白姑娘却已被赐婚给了陈状元。然而与儿子提亲,依旧听都不听。
今日上巳节,一早就人影不见,这凤凰山上碰见,居然有一位女伴!山风拂过,白烟玉衣袂飘飘,袅娜的白色身影在苍翠的林中恍如仙子。韩夫人暗暗打量,不由得眉头紧皱。
这女子,分明是已婚媳妇的打扮。
甘棠见母亲面色不善,忙笑道:“母亲,您这是要歇歇脚?我们先走了啊。”韩夫人听到“我们”两字,不由哼了一声,冷冷道:“那是朋友?怎么不介绍一下?”甘棠无奈,冲白烟玉笑道:“这是家母。”对着母亲却犯了难,半天说道:“这是陈状元夫人。”这样说出口,心如刀绞。是,她其实是陈夫人。
白烟玉并不抬头,裣衽一礼,短短含笑叫了声:“韩夫人”,也并不多言。韩夫人心中有气,故意加重了语气:“陈夫人,久仰!”
身旁的几位阔太太都有些好奇,甘棠眼见她们要开口,连忙躬身行礼,急急道:“孩儿先告退了。”领着白烟玉便走。
白烟玉淡淡走开,白玉似的面庞微微红晕,却并不多礼。走出几步,听到身后韩夫人愤愤的声音:“烟花女子,不知自重!”几个阔太附和着:“那就是原来奇芳阁的?果然是教坊出来的,可真妖媚。”
白烟玉一怔,低了头,疾步下山,飘摇的身影如风拂柳絮。甘棠心中叫苦,大步随在一旁。一棵棵树木掠过耳边,竟有些风声呼呼。
到得山脚,转出山道,灵霚正候在车边。白烟玉垂首道:“今日有劳韩公子,这就请回吧。”甘棠见她面色淡淡不见喜怒,但是双手扭着衣角绞个不停,显然也是心中不宁。心中歉疚,惶然道:“对不起,家母,家母……”
白烟玉淡淡一笑,笑得有些苦涩:“别说了。是我自己不好。”本来已经嫁了人,真也好,假也好,自己总是“陈夫人”了,是不该再和甘棠在一起。
望着甘棠,轻轻道:“韩公子保重!” 白烟玉放下车帘,便欲就此别过。甘棠大急,知道她这么说是不准备再见自己,急着想弥补几句,可是说什么呢?
车轮滚滚,马车缓缓往陈府驶去;甘棠身不由己,策马紧随在后。自己也知道这样近似无赖,只会让白烟玉更瞧不起自己,可是要转身走开,却无论如何做不到。车帘紧闭,甚至也不知道她看见自己没有?可是就这么跟着,感觉到她在前方,竟然也觉得是种幸福!
甘棠绝望地想哭。
凤凰山距陈府不远,没多久车马进了乌衣巷。甘棠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紫衣少年伫立巷中,负手望天,神情萧索;身旁一群小太监簇拥着海寿,捧着黄色的圣旨。两拨人显然不是一道的,但互相又似有些关联。
甘棠跳下马,来到朱瞻壑面前,躬身行礼:“小王爷!”又招呼海寿:“伴伴辛苦。”
朱瞻壑一动不动,双目空洞地仍然望着天空,半晌道:“他死了,死了!”
甘棠呆住,望向海寿,海寿面似不忍,缓缓说道:“陈状元在占城国 因陀罗补罗城遇敌殉国,请陈夫人接旨吧。”
“姑娘!姑娘!”,灵霚惶急的叫声自车厢中传来。甘棠一个箭步赶上,撩开车帘,白烟玉昏倒在车中。甘棠伸手欲扶,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果然是,不见须眉回江南。
陈琙,殉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