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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医这三字其实就是个‘挂名’, 他只是个懒散的、又不屑名利的民间大夫。
今天他刚喝完云知修送来的酒准备躺下, 就被宫里人从家中挖了出来,强制洗漱换衣就给抬宫里去了。
“小民拜见皇上。”
林太医勉强打起精神, 完成了跪拜礼节。
他一开口, 李涧、云笙都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
李涧嫌弃的皱眉,却没有因此去怪罪, 毕竟这林太医脾气是出了名的怪,也不是宫里吃俸禄的。
“过来, 给云笙看看她中的是什么毒?”李涧道。
林太医努力睁大眼睛去看云笙,然后觉得站起身来麻烦,直接跪爬过去, 伸手按住云笙的手腕, 细细一把脉,摇头晃脑起来。
云笙微垂着眼帘,看不清她的神色。
李涧催促:“是什么毒?可能解?”
“回皇上话, 此毒无解,但会影响云小姐的经脉, 内力运行不畅......”林太医说的话,前头还能听明白,后面的话
就带上了各种‘行话’,极为难懂。
但其大概意思就是,云笙以后武功会只退不进, 只能好好调养, 以免日后落下病根, 影响寿命。
“够了。”李涧一甩袖子,神色沉郁,“不用再说!”
林太医急忙拜倒在地,不敢再发出声音。
李涧来回渡步几次,随后指着林太医道:“你下去!”
“是!”林太医恭敬的应下,便急匆匆地离开偏殿。
这下偏殿中间又剩下李涧、云笙两人。
李涧沉默了半响,又一次问道:“云笙,你告诉朕,你这毒真的无解?”
“朕要实话!”
云笙刚想开口,李涧又补上一句。
“是,无解。”云笙垂首。
李涧定定的看着云笙,怒道:“朕看你是不想解!”
云笙不言。
“朕,以为你可以成为朕的臂膀,而今,你却告诉朕,你做不成了。”李涧喘了口气,背着手,看着偏殿外头,语气中满是失落,“朕十一岁时与你相识,那时在想着这女娃娃练武怎么这般不要命?去得了军营,进得了御林,更入得了暗卫!”
“连父皇都说,你若是男儿,必不比秦家儿郎差。”李涧好像回想到什么,笑了下,看向云笙继续说:“当时朕还是皇子,还是那么不受宠的皇子,可你却愿与我结成好友,如今,我成了大周皇帝,你却一步步的从朕身边离开,一步步的......如今连替朕做事都不肯了!”话到后面是低沉的、压制住的怒火的声音。
云笙心中有所感,眼带了些许泪花,微抬起头看李涧,缓缓道:“皇上,若属下是男儿,若属下并未中此毒,怎会不肯在皇上跟前效忠,但如今......属下无能。”说着带泪拜下,“属下有罪。”
李涧楞楞的看着云笙的头顶,心中的怒气到了此时,成了深深的无力感,问:“云笙,你很聪明,什么都知晓是吗?”问了这话,但他却并没想着她回答,“朕也......什么都知晓。”
说完他很快的转开话题,问:“朕戴你发上的玉簪呢?”
“供在府中。”云笙答。
李涧闭了闭眼,忽的笑了起来:“好,好!好个供在府中!”说着话他跨步道云笙跟前,一字一字的说:“云笙,你从未心悦于我是吗?不,你不必说了。”他深吸口气,走到御案边,背着
云笙,道:“你姐姐比你听话多了。”
云笙沉默。
“你回去吧,等朕想清楚,再议你请辞之事。”
“是!”云笙心下一喜,但却未表现出半分,慢慢的退出偏殿。
在踏出殿口时,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却正好看到回头看她的李涧。
他本沉郁的脸,竟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来,道:“你回吧。放心,朕......从未想过为难你半分。”
仿佛间,云笙似乎看到年少时,他有些不安的问自己,她是否能是他好友的样子。
“皇上......珍重。”云笙再行一礼,便转身离去。
转身那刻,她觉得她应该掉泪了。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云笙发现天空极美。
微暖的光芒,绚丽的彩霞。
在这世界十几年,她从没觉得天空可以这么好看过。
像极了,第一次看到妩子的那天。
那时,她还有个友人,叫连鹤之。
如今,也各奔东西。
她翻身上马时,回头看了一眼皇宫,似乎能看到李涧孤零零的、站在偏殿里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策马离开。
云笙并没有直接去爷爷云知修那边,而是去了云府。
云府的护卫这次一见到她来,点头哈腰得厉害,还有个急匆匆的跑了进去通报。
“妹妹!”
云笙刚踏进院中,就看到前头走廊快步走来的云安临。
“大哥。”云笙扬起笑来。
云安临到了云笙面前,上下看了看她,有些担忧的说:“瘦了瘦了,瞧瞧你这一生风尘,一定累坏了。”
“没事的,大哥。”云笙摇摇头,“娘可在后院?”
“在,你去吧,你不在,娘也直念叨。”云安临叹了声,“还哭了几回。”
云笙抿唇,点点头,便朝后院走去。
这个时候,后院的芍药花期已过,所看到的只有绿油油的叶子。
云笙刚到,便看到已出了房门,远远看着她的陈氏。
“娘!”云笙一愣,急忙小跑过去,伸手扶住她,扬起笑来:“娘,我回来了。”
她被爷爷从北归村带回来后,有一段极其难熬的时间,都是陈氏陪伴着过来。
在她心中早已将她当成此世的另一个母亲。
陈氏猛的抓住她的手,颤抖着身体,压抑着激动的问:“都死了是不是?”
“是!”云笙收了笑脸,重重点头。
陈氏听了,眼中开始泛泪,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她反握住云笙的手,急急忙忙进了屋里,还吩咐道:“小琴你守着!”
琴姑姑应下,并给她们关上门。
陈氏拉着云笙进了耳房,并打开一个小小的密室,露出的是四个排位。
上头是陈家祖先,下头是云笙的爹娘。
陈氏松开云笙,扑到排位前,哭道:“弟弟,弟妹,你们的仇,笙儿报了!”说罢,哭得不能自己,“笙儿给你们报仇了,你们泉下有知可瞑目了!”
“爹、娘。”云笙跪了下去,叩首:“大仇已报。”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又一次眼泪决堤。
“好孩子!好孩子!”陈氏弯腰抱住云笙,手抚摸着她后背,“苦了你,苦了你十几年,真的苦了你了......”
“娘。”云笙将自己埋进她怀里,无声的哭着。
就好像那晚杀许灵生的时候,只是单纯的宣泄,宣泄心中的仇恨,宣泄心中十几年来积压的苦。
这天云笙在陈氏那呆了很久,直到月上中天才离开。
离开前,她去见了名义上的父亲云葛。
云葛还是那样子,淡淡的询问了几句后,说:“你既能全身而退,也好。”顿了下,又道:“柳家来了帖子,有结秦晋之好的意思。”
“怕是要让父亲失望了。”云笙淡漠的回拒,“我已有心慕之人。”
云葛一点也不惊讶:“是那个东瀛花魁?”
“是。”云笙点头。
“这事你娘不会同意。”云葛将视线从书本移到云笙身上,“皇上必不会让你彻底退出官场,你又是云家女儿,若是嫁了这么个人,必会成大周的笑话。”
“那又如何?”云笙不为所动,“自己能过得快活,管他人是笑是哭?”
云葛把书合上放到一边,说:“但云家不能成为笑话。”
“父亲,你早已将我过继给爷爷了。”云笙叹了声,“要笑也与云家无关。”
“你爷爷也姓云!”云葛话里已带了些怒气,“你如今所做之事已极其出格,还想如何?难道不能安安生生的做个女儿家?”
云笙楞了楞,看着云葛,无奈道:“父亲,不,应该是姑父。当时我到云家来,您想让我改名云安笙,也是想我安生过活。”说到这里,她洒脱一笑:“但从我失去父母那刻,便已注定我安生不得,更没想安生过。”说完,她站起身来,朝云葛跪下磕头:“姑父,云家的恩,我铭刻在心。今后,我的事情必不会牵连到云家一分。”
云葛安静了会,叹了声,揉着鼻梁,挥手:“回去吧,你记得你今晚说的话。”
“是。”云笙起身,毫不留恋的离开。
云笙出了云府,便骑马一路到了流云斋。
这个时候,流云斋还灯火通明。
永叔还等候在门口。
“永叔,怎不去休息?”云笙翻身下马。
永叔笑呵呵道:“小姐,老爷还在等你回来。”
云笙有些无奈:“这都什么时辰了?我现在就过去。”
“没事没事,老爷这些日子可乐呵了,今晚还跟九夫人和小公子,喝酒赏月,才刚散不久哩!”永叔说这些的时候,显得特别欣慰。
“九夫人?我倒是知晓是哪位,但这小公子是?”云笙边往里走边问。
永叔看了眼云笙,笑道:“是柳生小公子啊,小姐的眼光可真好。”
云笙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的妩子必然是最好的。
尤其是笑着抱住她的样子......
嗯,这才多久未见,她便想他了。
云知修的书房亮堂堂的,云笙走过去,便直接敲了下门:“爷爷,笙儿回来了。”
“进来。”云知修的声音很响亮,毫无困意。
云笙推开灭门进去,就看到云知修正在画画,画的是只狐狸。
狐狸甩着九条尾巴趴在酒壶堆里,头上是轮圆圆的月亮。
“可像?”云知修头也未抬。
“很像。”云笙点头。
云知修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眼看她,道:“她曾是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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