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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的是我,不是时光。现在你还年轻,觉得无所谓,可十年、二十年后呢?我依旧是现在这样,你会变成什么样?”吴居蓝一动不动地站着,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言辞却犀利得像冰锥,似乎要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

    这一瞬间,我真恨吴居蓝的理智和冷酷,他不肯让我有半点糊涂,也不肯让我有半点逃避,总是把一切赤裸裸地摊开在我面前。

    我明明感受到了他对我的感情,但是,他却能毫不留情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把我推开,逼迫我放弃自己的感情,放弃他!

    我沉默了良久说:“我会变老、变丑。”

    “我不可能在一地长居,你必须跟着我颠沛流离,没有朋友,没有家,到那时,我的存在就是你最恐怖的噩梦。又老又丑的你会恨我、畏惧我,想尽办法逃离我。”吴居蓝一边说着残忍的话,一边微笑着推开了我。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不想他离开,但这一刻,我的手比他更冰凉。

    “沈螺,不要把你短暂的生命浪费在我身上,去寻找真正适合你的男人!”吴居蓝冷漠绝情地用力拽开了我的手,“等查清楚究竟是谁针对你,确认和我没有关系后,我就会离开,你就当遇见我的事是一场梦吧!”

    我晕晕沉沉,像梦游一样走出了书房,回到自己的卧室。

    屋子里黑漆漆的,我心口又憋又闷,“唰唰”几下,拉开了所有窗帘,打开了所有窗户。清凉的晚风一下子全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纸张飞了起来,窗帘也哗哗地飘着。

    我蜷坐在窗前的藤椅上,长长久久地看着天上那轮圆月。

    千年前的那轮月亮应该和今夜的月亮看上去差不多吧!

    可是,人却不行,生老病死,一个都逃不过。女子的芳华更是有限,十年后,我三十六岁,如果保养得好,还能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可二十年后呢?四十六岁的女人是什么样子?五十岁的女人又是什么样子?

    那个时候,我和寿命漫长、容颜不老的吴居蓝站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中国最美的爱情誓言就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果连偕老都做不到,相握的手还是恋人的手吗?

    我悲伤无奈地苦笑起来。

    自以为鼓足了所有勇气,信心满满地面对这份感情,下定决心不管我和他之间有多少怀疑和不确定,我们都可以慢慢地了解,慢慢地交往,让时间去打败所有的怀疑和不确定。

    但是,我完全没有想到,我们之间的最大问题就是“时间”。

    我该用什么来打败时间?

    这个问题,连拥有千年智慧,几乎无所不能的吴居蓝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他才会故意尖刻地说出“又老又丑的你”这样的话来伤害我,逼着我放弃。

    理智上,我认同吴居蓝的决定。既然未来是一条越走越窄的死路,注定会伤害到所有人,的确应该选择放弃。

    但是,感情上,我只知道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愿意接受他非人的身份,他也不排斥我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子,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夜色越深,风越凉,我却像是化作了石雕,一直坐在窗口前,吹着凉风。

    突然,我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一时间涕泗横流、十分狼狈,不得不站起来去抽面巾纸。

    擦完鼻子,我顺手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还差十几分钟就凌晨四点了。

    我竟然不知不觉地在窗口坐了六七个小时,难怪冻得要流鼻涕,可不知道我的哪根神经失灵了,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冷。

    我靠着窗台,看着窗外:月光下,龙吐珠花皎皎洁洁,随风而动;九里香堆云积雪,暗香袭人。

    我想起了吴居蓝慵懒地坐在花丛间,静看落花蹁跹的样子,忍不住手按在心口,无声地长叹了口气。

    我不是吴居蓝,没有他的理智,更没有他对人对己的冷酷。也许不管我再思考多久,都没有办法想清楚,究竟是应该理智地放弃,还是应该顺心地坚持。

    但是,相爱是两个人的事,不管我怎么想,吴居蓝似乎都已经做了决定……

    突然,我心中一动。

    吴居蓝逼我放弃,他放弃了吗?

    在说了那么多冷酷的话,明知道会伤害到我后,夜不能寐的人只是我一个吗?

    刹那间,我做了一个孤注一掷的决定,把无法决定的事情交给了命运去决定——

    如果我此时出声叫吴居蓝,他回应了,那么就是命运告诉我,不许放弃!如果他没有回应,那么就是命运告诉我,应该……放弃了!

    我把头凑到窗户前,手拢在嘴边,想要叫他。可是,我紧张得手脚发软,心咚咚乱跳,嗓子干涩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真的要把我的命运、我的未来都压在一声轻唤上吗?

    万一、万一……他早已熟睡,根本听不到,或者他听到了,却不愿意回应我呢?

    我深吸了几口气,才略微平静了一点。

    恐惧纠结中,我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对着窗外的迷蒙夜色,轻轻地叫:“吴、吴……吴居蓝。”因为太过忐忑紧张,我的声音听上去又沙又哑,还带着些颤抖。

    本来,我以为我要经历痛苦的等待,才有可能等到一个答案,结果完全没有想到,我的声音刚落,就听到了吴居蓝的声音从楼下的窗口传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满面惊愕地愣住了。

    一瞬后,我一边捂着嘴,激动喜悦地笑着,一边瘫软无力地滑倒,跌跪在了地上。

    我趴在地板上,瑟缩成一团,双手捂住脸,眼泪无声无息地汹涌流下。

    你在楼下,凭栏临风。

    我在楼上,临窗望月。

    两处断肠,却为一种相思。

    你让我放弃?

    不!我不放弃!

    我正在欣喜若狂地掩面低泣,吴居蓝竟然从窗户外无声无息地飞掠了进来。

    他看到我跪趴在地板上,立即冲过来,搂住我,“你哪里不舒服?”

    我抱着他,一边摇头,一边只是哭。

    他不懂,我不是不舒服,而是太开心、太喜悦,为他的心有挂碍,为他的牵肠挂肚。

    他摸了一下我的额头,没好气地说:“你发烧了!现在知道难受了,吹冷风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多想想?”

    看我一声不吭,一直在哭。他拿起我的手,一边帮我把脉,一边柔声问:“哪里难受?”

    我摇头,哽咽着说:“没有,哪里都不难受。”

    他不解,“不难受你哭什么?”

    我又哭又笑地说:“因为你听到了我的叫声,因为你也睡不着……”

    吴居蓝似乎明白了我在说什么,神色一敛,眉目间又挂上了冰霜,收回了替我把脉的手,冷冷地说:“重感冒。”

    他抱起我,把我放到床上,替我盖好被子,转身就要走。

    我立即抓住了他的手,红着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他冰冷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无奈地说:“我去拿退烧药。”

    我放开了手,他先把窗户全部关好,窗帘全部拉上,才下楼去拿药。

    一会儿后,他拿着退烧药上来,给我倒了一杯温水,让我先把药吃了。

    他把电子温度计递到我嘴边,示意我含一下。

    几秒后,他拿出温度计,看了一眼显示的数字,皱了皱眉头,对我说:“你刚吃的药会让你嗜睡,好好睡一觉。”

    我也不知道是因为药效,还是因为发烧,全身开始虚软无力,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我渐渐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但是,一直睡得不安稳,从头到脚、从内到外,一直很痛苦。一会儿像是被架在火炉上炙烤,热得全身冒烟;一会儿像是掉进了冰窖,冻得全身直打哆嗦。

    晕晕沉沉中,感觉到一直有人在细心地照顾我。我大脑迷迷糊糊,完全没有思考的力气,想不清楚他是谁,却无端地欢喜,似乎只要他在我身边,就算我一直这么痛苦地时而被火烤,时而被冰冻,我都心甘情愿。

    我睁开眼睛时,屋内光线晦暗,让我分辨不出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吴居蓝坐在床旁的藤椅上,闭目假寐。我刚挣扎着动了一下,他就睁开了眼睛。

    我的嗓子像是被烟熏火燎过,又干又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吴居蓝却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把一杯温水端到了我嘴边。

    我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下去,干渴的感觉才缓和了,却依旧觉得嗓子火辣辣地痛,再结合头重脚轻、全身酸软无力的症状,看来我这次的感冒真的不轻。

    我声音嘶哑地说:“怎么会……这么严重?”

    吴居蓝讥嘲:“泡了一夜海水,又吹了一夜冷风,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没烧成肺炎已经算你运气好了。”

    他拉开窗帘,我才发现外面艳阳高照,应该已经是中午。

    吴居蓝问:“饿了吗?我熬了白粥。”

    “不、要。”我晕晕沉沉,十分难受,没有一点胃口。

    吴居蓝走到桌边,打开瓦罐,盛了一小碗稀稀的粥,“稍微喝一点。”

    我不愿拂逆他,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我一边慢慢地喝着粥,一边偷偷地看吴居蓝。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可面色一如往常,看不出一丝疲惫。

    我喝完粥,对吴居蓝说:“你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我从小到大身体特别好,很少生病,就算生病,也会很快就好。”

    吴居蓝静静地盯了我一瞬,没有搭理我,转身端起一个碗,递给我,“吃药。”

    竟然是一碗黑乎乎的中药,我闻着味道就觉得苦,刚想说“感冒而已,吃点西药就行了”,突然反应过来,我又没有去看中医,哪里来的中药方子?

    我试探地问:“你开的药?”

    吴居蓝淡淡应了声“嗯”。

    我再不喜欢吃中药,也不敢嫌弃这碗药了。我捧过碗,尝了一口,立即眉头皱成了一团,实在是太苦、太难喝了!但看看吴居蓝,我一声不敢吭,憋着口气,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放下碗时,只觉得嘴里又苦又涩,立即着急地找水喝。

    吴居蓝站在床边,拿着水杯,冷眼看着我,就是不把水递给我。

    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水!”

    他冷冷地说:“知道生病的滋味不好受,以后就长个记性,下次还开着窗户吹冷风吗?”

    我怀疑那碗中药那么苦,是他在故意惩罚我,但什么都不敢说,乖巧地摇头,表示以后绝不再犯。

    他终于把水杯递给了我,我赶紧喝了几口水,把嘴里的苦味都咽了下去。

    吴居蓝说:“药有催眠作用,你觉得困了,就继续睡。”

    我躺了一会儿,觉得眼皮变得越来越沉,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再感觉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睡得十分踏实。

    睡醒了就吃饭吃药,吃完了就再睡。

    第二天傍晚,我再次醒来时,除了身子还有点酸软、嗓子还有点不舒服外,差不多已经好了。从小到大,我都是这样,身体比大头和神医还好,很少生病,即使生病也好得很快。

    我眯着眼睛,悄悄地看吴居蓝。他坐在床旁的藤椅上,大概觉得有些无聊,捧着一本笔记本,拿着几支铅笔,在上面涂涂抹抹。

    我双手一撑,坐了起来,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吴居蓝。

    他瞟了我一眼,看我能照顾自己,低下了头,继续涂涂抹抹。

    我放下水杯,笑问:“你在画画吗?画的什么?”

    吴居蓝一声不吭地把手里的笔记本递给了我。我笑着接过,一页页翻过去,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

    吴居蓝画了三张素描图,全是我和他,只不过是不同年龄的我和他。

    第一张是现在的我和吴居蓝。我躺在病床上,他守在一旁照顾我,看上去就是一个男子在照顾年轻的恋人,透着温馨甜蜜。

    第二张是十几年后的我和吴居蓝。我憔悴痛苦地躺在病床上,他守在一旁照顾我,看上去像是儿子在照顾母亲。

    第三张是几十年后的我和吴居蓝。我鸡皮鹤发、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他守在一旁照顾我,看上去像是孙子在照顾祖母。

    只是黑白二色的素描图,但吴居蓝的绘画技巧十分高明,每幅图都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让人如同在看真实的照片。

    我看完最后一张图后,面色苍白地抬起头,盯着吴居蓝。

    他的理智,总是让他在温柔之后变得很冷酷。如果每一次对我的好是不小心给了我理由去坚持对他的感情,他一定会立即再做一些事情来伤害我,给我更多的理由去放弃这份感情。

    虽然明明知道,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对我无情,但是,我的心依旧像是被利刃狠狠刺入,鲜血淋漓得疼痛。

    我心情沉重地伸出手,想把笔记本递还给吴居蓝。

    他淡淡瞥了一眼,没有接,面无表情地看向我,“这三幅图画的都是你,送给你了。”

    我紧紧地咬着唇,拿着笔记本的手在轻轻地颤着。

    他视而不见,站起身,冷淡地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你换件衣服就能下来吃了。”

    等他走了,我一直伸在半空中的手猛地垂落,笔记本“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我抱着膝盖,缩在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战。三张栩栩如生的图画比任何语言都更有杀伤力,他逼着我去看见未来的残酷,提醒我这是我必须面对的现实,不可能因为爱情,更不可能因为一时的心软和感动而改变。

    我盯着地上的笔记本,很想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它,但是,现实就是不论如何逃避都迟早会发生的事实。

    我咬了咬牙,猛地弯下身子,把笔记本从地上捡了起来。

    吴居蓝,如果这就是你要我看清楚的未来,我会仔仔细细地看清楚!

    我克制着自己的恐惧和抗拒,翻开了笔记本,慢慢地把三张图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仍然没有看清楚,那就再看一遍!

    仍然不敢直视图画里的自己,那就再看一遍!

    仍然在害怕,那就再看一遍!

    ……

    我自虐般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三张图。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我就像真的被这三张图带进了时光的长河中,青年、中年、老年……时不我待、流光无情,我垂垂老矣,他朗朗依旧。

    我闭上了眼睛,默默地想着每一幅图。

    很久后,我突然下了床,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每张图的空白处写下了一段话。

    放下笔,我脚步轻快地走进卫生间,决定冲个热水澡。

    把一身的汗渍都洗干净后,就好像把一身的病菌都冲掉了,感觉全身上下一轻,整个人都精神了。

    我吹干头发,把长发编成辫子,仔细盘好,换上最喜欢的一条裙子,戴了一条自己做的项链,项坠就是吴居蓝送我的那颗黑珍珠。

    因为面容仍有病色,我涂了BB霜,拍了散粉,还扫了点腮红,让自己看上去气色好一点。

    我看看镜子中的自己,自我感觉还不错,我拿起笔记本,下了楼。

    窗外夜色深沉,窗内灯火通明。

    吴居蓝坐在饭桌前,安静地等着我。

    他下楼时,天色仍亮,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多小时,等得天色尽黑、饭菜凉透,他却没有一丝不耐烦。

    我停住了脚步,站在院子里,隔窗看着他。

    他抬眸看向了我,我相信他肯定设想过我的各种反应,却怎么想都没有想到,我的满血复活能力这么强,才被狠狠打击过,就又神采奕奕、明媚鲜亮地出现了。

    他表情明显一怔,我朝他笑了笑。

    我走进厨房,坐到他旁边的座位上,把笔记本端端正正地放到桌上。

    我平静地说:“你送我的三张图我已经都认真看完了,作为回赠,我送你三句话。”

    我把笔记本推到了他面前,他迟疑了一下,打开了笔记本。

    三幅图、三句话。

    每句话都端端正正地写在每幅图的空白处。

    第一幅图: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第二幅图: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第三幅图: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吴居蓝一一翻看完,眉头紧蹙,疑惑地看向我,不明白我的话和他的图有什么关系。

    我往他身边凑了凑,低下头,一边毫不回避地翻看着三张图,一边说:“三张图,都是我身体不好,虚弱无力,最需要人照顾时。第一张,我正青春明媚时,你在。”

    我翻到第二张图,“我人到中年,容颜枯萎时,你在。”

    我翻到第三张图,“我人到老年,鸡皮鹤发时,你仍在。”

    我抬头看着吴居蓝,轻声说:“你知道吗?有四个字恰好可以形容这三张图表达的意思——不离不弃!”

    吴居蓝被我的神发挥给彻底震住了,呆滞地看了我一瞬,刚想要开口反驳,我立即说:“我知道,你本来的意思不是这个!但写下了‘小圣经’的纪伯伦说过,‘如果你想了解他,不要去听他说出的话,而是要去听他没有说出的话。’你潜意识画下的东西才是你最真实的内心,不管我什么样,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完全没有想过对我弃之不顾。”

    向来反应敏锐、言辞犀利的吴居蓝第一次被我说得张口结舌。

    我轻轻拍了下笔记本说:“不离不弃,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爱情誓言,谢谢你!我对你的爱情誓言是三句话,借用了古人的诗歌!”

    我笑了笑说:“古人的东西,你肯定比我清楚!我的意中人在河水那一方,逆着水流去找他,道路险阻又漫长,顺着水流去找他,他仿佛在水中央。不管是逆流、还是顺流,他总是遥不可及,可望而不可求。”

    我对吴居蓝做了个鬼脸,“不过,没有关系!他已经许诺了对我不离不弃,他会等着我,直到我克服他给我设下的所有艰险,走到他身边。”

    吴居蓝表情惊愕、目光锋利,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

    我寸步不让,一直和他对视。

    我并不是那种“为了爱情就可以抛弃自尊、不顾一切”的女人,也不是那种“就算你不爱我,我也会默默爱你一辈子”的女人。如果我真的爱错了人,就算要承受剜心剖腹之痛,我也肯定能做到你既无情我便休!

    但是,你若不离不弃,我只能生死相随!

    很久后,吴居蓝扶着额头,无力地叹了口气,喃喃说:“我真不知道到底你是怪物,还是我是怪物。”

    我仔细想了想,认真地说:“大概都是!你没有听过网络上的一句话吗?极品都是成双成对地出现的!”

    吴居蓝被我气笑了,“沈螺,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有本事厚着脸皮曲解成自己想要的意思?”

    我厚着脸皮说:“不是曲解,而是我蕙质兰心、冰雪聪明,看透了你不愿意说出,或者不敢说出的话!”

    我指着第三张图中鸡皮鹤发、苍老虚弱的我,理直气壮地质问:“你画这些图时,可有过一丝抛弃我的念头?一丝都没有!在你想象的未来中,就算我变得又老又丑,行动迟缓、反应笨拙,你依旧在照顾我、陪伴我!”

    吴居蓝垂眸盯着图,一声不吭,眼眸中渐渐涌起很深切的悲伤。

    我也盯着图看起来,不再是从我的眼中,看到总是不老的他,而是从他的眼中,看到日渐衰老、卧于病榻的我。

    我心中弥漫起悲伤,低声问:“画这些画时,很难受吧?”

    吴居蓝抬眸看着我,眼神很意外。

    我说:“你逼着我面对未来时,自己也要面对。看着我渐渐老去,甚至要亲眼看着我死亡,却什么都做不了,肯定很难受吧?”

    执子之手,却不能与子偕老时,我固然要面对时间的残酷,承受时间带来的痛苦,他又何尝不是呢?我们俩的痛苦,没有孰轻孰重,一定都痛彻心扉。但是,时间上,他却要更加漫长。死者长已矣,生者尚悲歌!

    吴居蓝的神情骤变,明显我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我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吴居蓝不言不动,看着窗外,却目无焦距,视线飘落在黑漆漆的虚空之中。

    很久后,他收回了目光,凝视着我,开口说道:“爱一个人应该是希望他过得快乐幸福。你很清楚自己时间有限,短暂的陪伴后,就会离开我,给我留下长久的痛苦,为什么还要坚持开始?你的爱就是明知道最后的结果是痛苦,还要自私地开始吗?”

    他的声音平静清澈,没有一丝烟火气息,就像数九寒天的雪花,无声无息、漫漫落下,却将整个天地冰封住。

    我着急地想要说点什么,否定他的诘问,可是心里却白茫茫一片,根本想不出来能说什么。

    一直以来,我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考虑着吴居蓝的非人身份,他不同于人类的漫长寿命和不老容颜,问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他的一切。

    但是,我一直忽略了从他的角度出发,考虑他的感受。

    我对他而言,也是非我族类,是个异类,和他强横的生命相比,我还有可怕的弱点——寿命短暂、肉体脆弱。当我思考接受他要承受的一切时,他也必须要思考接受我要承受的一切。

    我总是想当然地觉得接纳他,我需要非凡的勇气,甚至自我牺牲,可实际上,他接纳我,更需要非凡的勇气,更需要自我牺牲。

    吴居蓝的神情恢复了平静淡然、波澜不兴的样子,温和地说:“吃饭吧,把你的身体先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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