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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排低矮的茅草屋,墙垣塌了一大片,院子里篱笆围着几块地,种着些她不知名的作物,挨着墙垣处的屋子外面堆满了稻草,一位白发老妪箕踞在稻草上,拿着一节长长的竹棍子,一直在捶地叫骂,院子里的鸡,惊得乱窜,剩下的孩子妇人,一个个蓬头垢面,赤着脚丫,衣不裹体。
场面极为嘈杂难堪。
叫骂声虽是哩语,但瞧那激动的神情,以及时不时朝最东边屋子的方向唾口水的样子,也知骂得挺难听。
郑绥看到这样的情形,辛夷也同样看到了,除了震惊外,忙地躬身挡在郑绥前面,轻声劝道:“娘子,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我们先回去,婢子稍后派人过来把采茯姐姐接过去。”
辛夷压制住心头的情绪波动,明明她已经亲自过来,叮嘱过一番,而且给了这些人衣衫钱财,让他们都收拾一下,也告诫过他们要待在屋子内,没想到,还会碰到这样的场面,和她第一次进来吴家的场景,一模一样。
然而,带给她的震惊,只有更大,没有降低。
她当日已经和吴家人说过,吴家人是庶民,没有这样的胆,哪么只有一种可能……一念至此,她眼中的惊骇,掩都掩不住。
郑绥捕捉到了辛夷的情绪变化,一时了然,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辛夷,她一向聪慧,引路吧,我去见见她。”
采茯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是有所求的。
看出了郑绥眼中的执拗,辛夷知道,再多说无益。
她心中已有了最坏的准备,回去后,郎君怕是不会饶了她,想通后,起身抬手叩了下一直半敞开的院门,院子里所有的声音,在触及到辛夷的目光时,尤其瞧见辛夷后面的郑绥时,嘎然而止,不敢多看。
那位老妪,唾沫还在空中横飞,却立刻垂下了头,忙地变箕踞为跪拜,院子里所有人,都是一个动作,全是跪拜在地。
这个时代,士庶之别,有如天壤。
郑绥没有立即进院,她怕吓到这些人,从小到大她见到庶人的机会,伸指可数,而这种极度困顿的庶人,就更少了。
“你们都起来,先回屋吧,我家娘子过来瞧瞧你家四郎媳妇。”辛夷这话一出,那些人匆匆忙忙地就起了身,争抢着进了屋,尤其是年岁小的孩子,瞪着眼睛满是好奇,不肯离开,也让强行抱进了屋。
只一瞬间,院子便彻底安静下来。
“娘子请。”辛夷微微一躬身,尔后领着郑绥往最东边的茅草屋走去。
低矮的茅草屋,哪怕是大白天,屋子里的光线也很微弱,辛夷把带的蜡烛点起来时,郑绥才看清采茯的那一张脸。
如果不是辛夷领着她进来,她断不敢相信,倚靠在床头,面色腊黄,神情木愣,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的妇人是采茯,是她身边曾经那个肌肤微丰、聪慧伶俐的采茯。
忽然哇地一声响,只瞧见那木愣神情,突然有了反应,透露出几分焦急,想去抱那孩子,只是她侧身都有些困难。
辛夷忙地上前,抱起大哭的孩子,轻轻拍着哄着。
襁褓里的孩子,瞧着有三四个月大。裹着孩子的襁褓,看起来很新,应是新做的。
然而,郑绥在瞧见采茯伸出来的那双细瘦如柴的手时,望着盖在她身上那破旧的被子时,以及进屋后所见到的一切时,外面那场她有心准备的场景,顿时已让郑绥抛至脑后,不愿再去计较。
采茯没有让郑绥她们久等,很快说出了她的目的,“婢子想把这孩子托附给十娘,为婢为奴也好,只盼着她能平安长大,还有,她不信吴,她跟婢子姓张。”
“采茯,你可想清楚,我是给你销了奴籍的。”
采茯声音有些尖利,“十娘也看到婢子如今的生活,阿蛮就拜托十娘了。”说着就要起身磕头。
瞧着她那佝偻的模样,都快绻缩成一团了,郑绥只觉得眼睛极不舒服,忙地制止,“你好好躺着,不要再乱动了。”微微一顿,调整了下伤感的情绪,又道:“我带着疾医过来,让她进来,给你瞧瞧。”
“不中用的。”采茯摇了摇头。
“总得让疾医瞧瞧。”说完,郑绥看了眼辛夷。
辛夷抱着怀里的孩子,忙地出去,没一会儿,一位青衣老者跟着进来了,先向郑绥行了礼。
郑绥虚受一礼,“劳烦刑先生了。”
这位刑疾医专治妇科,她亲自从新会县主那借来的。
只见刑疾医行至床榻前,先抬头瞧了眼采茯的面色,再伸手探了下她的脉像,真的只有一下,便很快退至郑绥身边,摇了摇头。
什么话都没有说,又胜似什么话都说了。
郑绥仍旧让辛夷送他出去,才回转头望向床榻上的采茯,“除了阿蛮外,你可还有其他事?”
采茯听了这话,木楞的神情,才重新望向郑绥,这个她从小看护到大的孩子,已然长大,已为人妇,而且是心想事成了,半晌,在郑绥都以为她不会说话时,出了声,“只是忽然想起,三郎有句话说对了,我离开娘子,便什么都不是。”
眼角的泪水,夺眶而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