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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却亲手给他了致命的一刀。
“纪匀!”心中万般情绪起伏不定,到了这会儿她一直压抑了许久不叫自己表露出来的情绪突然于一夕之间决堤,眼泪滚落,砸在男人虚弱苍白的脸颊上,她突然就遏制不住恐慌的哭了出来,用力抱着男人的身体拢入怀中,大声道,“我不知道,是我误会你了,纪匀是我错了,当初没有回头来寻你都是我的错,你起来,你不要睡!你允诺我的许多事情都还没有兑现,你不能对我食言的。你说要带我鲜衣怒马肆意天下的,你说你要带我去看这山河壮阔,走遍大江南北每一寸土地的。纪匀,你答应我的,你说过的话不能不算。你答应要给我的生活要给我的未来,你不能就这样放手不管,我是想要儿孙满堂,可是这一生错过了没能与你享受白头,就是我此生永远都无法的遗憾了。纪匀,你就是你,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你忘了,那晚你答应我的,待到来日再回来京城这里,你要铺就十里红妆娶我的,现在我回来了,我要你活着娶我,你不能再放任我不管了。”
众人印象之中的姜太后一直沉稳持重,甚至是凌厉霸气的,看着她此时惊慌失措哭的仿佛一个孤弱无依的孩子,顿时叫人心中百味陈杂,胸口堵的厉害。
明乐和长平几个女子看着,都不觉的红了眼眶,绿绮更是抿着嘴巴站在那里,眼泪也在吧嗒吧嗒的跟着掉。
“别——别哭!”她的泪水止也止不住,落在纪千赫的脸上,又再滚落下去。
纪千赫是头次见他落泪,想要抬手去擦她的脸上的泪,却是提不起丝毫的力气,只能恐慌而不忍的看着她,到了后面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宋灏心中不忍,对柳扬使了个眼色。
柳扬走过去替纪千赫把脉。
宋灏也跟过去,蹲下去用力揽住苏溪的肩膀,声音酸涩道:“母后——”
安慰的话,却是不知道该是如何说出口。
纪千赫和苏溪身上的双生蛊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纪千赫眼见着是不行了,可是苏溪却无半分异样,但宋灏却是不敢掉以轻心。
柳扬握了纪千赫的手腕,刚要替他把脉,却已经觉得他的手臂慢慢软了下去。
苏溪一慌,声音突然拔高,又再颤抖着唤了一声:“纪匀?”
两个字里却是包含了太多的恐惧和不确定。
然则纪千赫却是气若游丝,用了最后的力气对她缓缓摇了下头,“别——费力气了,你——你若是愿意,我——答应你的事,都留待来世——还——”
“不!”苏溪抬手压住他的唇,刚刚止了一瞬间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用力的摇头,“我不要什么来世,人海茫茫,这一辈子我们遇到了都犹且又错开这么多年,来世我若寻不见你该怎么办?纪匀,没事的,你不会有事,我们去找左司伯伯,他会有办法,他一定有办法的!”
苏溪说着就一把用力握住宋灏的手,道,“灏儿,快去备车,我要去药庐,快去备车。”
宋灏见她这般模样,也是心疼的厉害,点头刚要应下,旁边的庄随远已经道,“还是我去吧!”
这里是纪千赫的地方,凡事他都比较熟悉。
宋灏也没逞强,只就寸步不离的守在姜太后的身边,以防万一。
柳扬捏了纪千赫的手腕细细把脉,正在听的仔细的时候,忽而听得一个女子凌厉的声音道,“果然是你!”
这厅中的气氛低靡半天,这一声就未免显得突兀。
众人俱是心神一敛,齐齐循声望去,却见本该一直跟在长平身边的芸儿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摸到了院子里,从守在那里的侍卫中间揪住一人,拽着她的手腕就要往外扯。
那人穿一身普通的侍卫服,帽檐压的极低,遮住了整个的眉眼,只是下巴尖尖,若是放在人群中可能还不显眼,这会儿被单独点出来,就能很明显的分辨,那当是个乔装的女人的。
其他人一时茫然不明所以,纪浩禹却是心中有数——
他留了芸儿跟在身边,就是为的这个作用。
芸儿的情绪十分激动,一把就将那人头上的帽子打落在地,露出一张众人所熟知的脸孔。
是——
失踪多日不见踪影的单嬷嬷!
单嬷嬷的神色有些怪异,她的注意力本来也正集中在那厅中两人的身上,一时分神却不想会被芸儿揪了出来,这会子正当恼怒的时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却是无所遁形。
“你怎么会在这里?”庄随远刚好备好了马车从前院过来,见到她不由的警惕质问。
单嬷嬷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一遍,却无半分的恐慌和不自在,只就冷声反问道,“我如何就不能在这里了?”
单嬷嬷已经被判定为是姜清苑的人,庄随远见到她就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满面杀机的冷声道,“给我把她拿下。”
侍卫们正待要上前拿人,芸儿却终究还是不忍,一步抢上前去神色乞求的看着纪浩禹道,“王爷,给她个解释的机会。”
哪怕单嬷嬷对她真的没有半分情义在,可是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也叫她养成了习惯。
纪浩禹的嘴角噙着一丝冷淡的讽笑,没有做声。
他倒是想要听这单嬷嬷的解释,可是怕就怕对方不肯买账。
“那个女人她人呢?是不是也在这里?”庄随远却没有那样的好脾气和耐性,直接就开口问道,说话间就是警惕的四下里扫视了一圈,唯恐还有人趁乱藏在附近。
单嬷嬷看他一眼,也不过冷哼一声道,“你还有闲心在这里管别的事?还是赶紧进去给那两人收尸吧!”
想到纪千赫的现状,庄随远就是勃然变色,迟疑了一下还是进了屋子。
芸儿听得单嬷嬷这般冥顽不灵的口气,就是心如刀绞,仿佛是最后一直勉强自己保留的一线希望也瞬间破灭了一般,她浑身的血液有些冷凝的慢慢回头,目光悲切的看着单嬷嬷道,“舅母,你真的是苏皇后安插在黎贵妃身边的暗桩吗?”
单嬷嬷只就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似是压根就没想作答。
就在这时忽而听得一个女子讽刺的声音道,“或许你应该直接问她,她到底是不是就是那个女人!”
彼时宋灏正陪着苏溪,不得空,却是明乐听了院子里的动静走了出来。
她这话说的突兀,纪浩禹一口气提不上来,眉头已经紧皱了起来。
单嬷嬷的眼底也有一瞬的幽光闪烁而过,随后却又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正常。
明乐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她。
单嬷嬷也不心虚,同样神色冷静的回望过来。
芸儿还在为明乐方才的话心中生疑,就忍不住道,“摄政王妃,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长平和纪浩禹等人也都是一肚子的疑虑,不过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却是不想去主动触动这个禁忌。
“如果我得到的消息不错的话,当年单嬷嬷是在黎贵妃入宫不久就求了恩典出宫嫁人去了,在夫家整整十二年和宫里都再没了来往,她回宫则是十四年前。那个时候刚好是姜清苑,哦,也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苏皇后仙逝的第二年。时间上这样的巧合本来是没什么,可是如今你牵扯到了这么多的事情当中,综合分析起来,就不能不叫我起疑了。”明乐道,也不试图去分辨她的神色或是搜寻破绽,只就用了一种十分平稳的语气在陈述事实。
芸儿已经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闻言就是一个踉跄后退了一步,思忖之后便是坚定的摇头道,“我舅母本来就是黎贵妃的陪嫁丫头,难道黎贵妃会不认得她吗?这件事绝不可能!”
“中间隔了十二年,当初二八年华的少女,和后来历尽风霜年近三十的妇人比较起来,若是在容貌上会有三两分的差异也不奇怪吧?”明乐反问。
芸儿想了一下,还是摇头,“我舅母和当年的皇后娘娘样貌迥异,这绝对不可能。”
不仅仅是样貌上的问题,芸儿更不信的是一个养尊处优曾经贵为一国皇后的名门闺秀会甘于屈从到宫里一个宠妃的身边为奴为婢听从差遣。
若在明乐以往的逻辑里,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叫人很难相信,可是时至今日,在见识了姜清苑那女人的一系列作为之后——
她倒是觉得任何事情发生在那个女人的身上都不奇怪了。
纪浩禹听着两人之间的争辩,一直紧抿着唇角不予置喙。
他不插手,明乐更是乐见其成,便是冷笑一声道,“是啊,他们的样貌虽然千差万别,可是她却有本事假扮了本王妃的母后暗算阿灏又暗杀梁旭。这普天之下能迷惑的了阿灏和梁旭的人,除了她,我可想不出还能有第二个了。总不至于是母后她自己穷极无聊,所以才和外人串通起来算计了自己的儿子解闷的吧?”
当初宋灏说是见过姜太后,因为时值傍晚光线不好,那人的脸他只大略的瞥见三分,但是身形却是极为相近的,而至于梁旭——
明乐并没有详细解释,只就扬声道,“梁旭,我们在这里口说无凭,你自己出来认认人吧!”
单嬷嬷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这一次脸上表情终于是完全无法隐藏。
雪雁扶着梁旭从一处树木繁茂的小径上慢慢走出来,梁旭是大病初愈,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因为之前失血过多的缘故,此时整张脸上的颜色就显得十分寡淡,而脖子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看到单嬷嬷其人,梁旭的眼中就瞬时迸射出凛冽的杀意来,道:“王妃,就是她!当日属下虽然中了她的迷药,但是在晕死过去之前还是看的分明。当时她假扮太后娘娘倒在巷子里的时候就只露了下半张脸,奴才没看见她的五官,但是只从脸型和身形上分辨,绝对是和太后娘娘如出一辙,所以属下才会一时大意叫她钻了空子。这人的样貌虽然一眼看去和太后娘娘千差万别,可是如果利用得当的话,却是可以乱真的。”
虽然说是改变一个人的五官根本不现实,但是明乐的心里已然有了判断,也懒得再去费心计较她是怎么做到的。
听了梁旭的话,众人心中惊疑不定的同时就都开始暗暗观察起单嬷嬷的体态面容来,之前没人提及还不觉得,这会儿有针对性的一看却果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芸儿和绿绮等人对姜清苑和苏溪两人都不熟悉,但纪浩禹和长平观察之下却是不由齐齐的变了脸色。
“真的是你?”长平一个箭步从台阶上奔了下去,指着单嬷嬷道,“就是你设计杀了我的大哥的吗?”
单嬷嬷是没有想到她亲自出手居然都没能灭了梁旭的口,恼羞成怒的同时就是目色一寒探手要去抓长平的喉咙。
“当心!”绿绮惊呼一声,扑过去拉了长平一把。
单嬷嬷一下抓空却没再去管长平,而是趁着众人不备直接往厅中奔去。
“快拦住她!”明乐厉声喝道。
然则不曾想这所谓的“单嬷嬷”还是个练家子,就愣是叫她闯了进去。
彼时苏溪和庄随远正扶着纪千赫要往外走,冷不防见着一道人影扑过来,又听得明乐的呼声,几人都是大为警觉。
单嬷嬷闯进门去,直扑的就是苏溪,手中翻转就从袖口中抛出一片青褐色的烟雾。
如果明乐的猜测不错的话,这人应当就是那个隐藏在幕后到底用毒高手。
宋灏的心头一跳,忙就要抢上前去护住苏溪,然则苏溪的动作较之于他更快,已经将纪千赫放他手边一推,同时一步上前,竟就是不避不让直迎着那道雾气凑了上去。
“太后娘娘,那雾气有毒。”柳扬在后面低吼一声。
苏溪却是置若罔闻。
今日她也穿了一身黑色的广袖袍子,只见她袖间一晃一拢,那毒雾便奇迹般的在她的操控之下去了大半,而下一刻,两个女人错肩而过的那个间隙她便是袖子一抖,直接又将收入袖中隐藏的毒雾往单嬷嬷脸上甩去。
单嬷嬷的神情大骇,原是要对她下杀手的,此时却是被这毒雾逼迫不敢硬碰硬,顺势就往旁边闪身避过,退了好几步。
苏溪回头,这才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抛给宋灏,短促的吩咐道,“每人呑一粒下去。”
而此时她自己面前的毒雾散尽,她的人却是面色如常安然无恙。
宋灏一声不吭的倒出瓷瓶里的药丸,喂了纪千赫一颗,自己和庄随远也各自吞了一粒。
单嬷嬷满面恼意,怒然看向对面的女人。
苏溪的目光只从她的脸上粗略一扫,便是皱眉道,“是你?”
单嬷嬷不语,只是目光阴鸷眼神动也不动的胶着在她身上,再看一眼纪千赫的面容,声音尖锐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大声道:“双生蛊无药可解,他死了你也别想独活,为什么你会没事?”
苏溪不语。
庄随远的心里却是起了巨大的震动,不可思议的看着单嬷嬷,道:“她是姜清苑?”
苏溪和姜清苑是孪生姐妹,容貌本是一模一样的,可是眼前的单嬷嬷却截然不同。
苏溪的唇角牵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却是冲着对面的女人道,“你用蛊虫来易容强行改变容貌根本就是饮鸩止渴,就凭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你以为能压制的住那些毒物吗?看你的面色僵硬,根本就是邪毒入体的症状,迟早也要作茧自缚。”
原来人的容貌真的可以后天改变?
明乐的心中微微一动,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之前她每次见到单嬷嬷的那张脸都会有种莫名怪异的感觉——
的确,那个女人脸部的肌肉十分的僵硬不自然,每每都会叫人觉得不舒服。
单嬷嬷下意识的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眼底有恐慌的神色一闪而过,不过很快恢复如常,冷然道:“我做什么,用不着你来教,你少在这里自以为是,说的就好像这天底下就该是以你为尊一样,简直就是笑话。”
她这样说,便等同于是变相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纪浩禹的脸色惨变,一时恍惚的近乎无所适从。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然则还不等他开口,姜清苑已经目光怨毒的对纪千赫讽刺道,“如何啊,荣王爷?你不是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一心一意等着她盼着她有朝一日能够回来和你再续前缘吗?你不是自诩对她一往情深,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吗?现在的感觉怎么样?被自己心爱的女人送上路的感觉怎么样?这样的经历是不是更会叫你终身难忘?”
她笑的很大声,癫狂之中又是字字狠厉,几乎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纪千赫此时的身体已经太过虚弱,看着她的眼神亦是黯淡无光。
他听了这话,却是没有受到丝毫的刺激,只就语气平缓的对庄随远道,“随远,传本王的命令下去,在本王的身后只就留给你们一件事,上天入地,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给本王结果了这个女人。本王要她不得好死!”
有宋灏在,他不担心苏溪在他死后无依,反而是姜清苑,他对这个女人的忍耐在这一日之内已经攀升到了极致。
骗了他,又害了苏溪。
三十二年,他心中承载了三十二年的痛苦和遗憾,苏溪一生都身不由己的轨迹,全然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他已经不想浪费感情去和她生气或是计较了,只要她死,那就一了百了。
姜清苑是没有想到时至今日,她费尽心机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这个男人竟然还是连一眼的目光都不肯给她,哪怕是仇恨也好,她只是想要他看到她,注意她,并且——
记住他!
可是他的语气那般平静,仿佛要她死,就只是一件最为无关痛痒的小事一样。
“哈——”姜清苑的心中突然一空,神色惶然的后退一步,片刻之后她再抬头看向纪千赫的时候,突然就忍不住的咆哮出声,“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纪千赫,到头来你就是用这么无关痛痒的三言两语来打发我的吗?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
“为什么?不过就是为了你的一己之私。”纪千赫不耐烦听她的废话,不等她说完已经漠然的出口打断。
“我的一己之私?”姜清苑闻言,就是听了笑话一样笑了出来,带着强烈怨念的眼中怒意翻滚,最后直笑的泪花四溅,声声凄厉道,“就算全是我的一己之私,那也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我义无反顾抛开一切追随你来到这个千里之外的鬼地方,为了你我撒下弥天大谎,只为了得你一眼青睐的目光。可是我做了这么多事的事情,你都视而不见,你的眼里就只有那个贱人!但凡你对我会用一份的真心,我又何至于如此?”
“真心?就凭你?你也配要我们王爷真心以待?”纪千赫不屑于和她争论这些,庄随远心中积压了多年的怒火却被激了起来,他神情讽刺的看着姜清苑,字字诛心道,“就因为你的一己之私,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能下毒手迫害,满口谎言又不择手段,你这样的人也配站出来和我们王爷谈什么真心?你根本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当年纪千赫和这个女人根本就从无交集,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横生的心思出来,居然就能突然出手策划了这么大的一场骗局,想想就叫人觉得胆寒。
“你这狗奴才,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姜清苑听了这话,就更是怒火中烧,朝庄随远的方向一甩手,就见一条青灰色只有成人手指长短的小蛇被抛了出来,直击庄随远的面门。
宋灏的的瞳孔一缩,射出一枚暗器。
两物相撞,在空中将那小蛇切成两段。
黑血星星点点的洒落,明显又是剧毒之物。
那小蛇的两段身子落地,犹且蠕动片刻才没了动静。
这个女人,竟然到了这般境地还是这样的有恃无恐,出手的回回都是杀招。
姜清苑再次失手,脸色一下子就沉的极为难看。
“你——”她咬牙切齿的上前一步,但是眼见着对方人多势众,又迟疑了一瞬。
苏溪此时挂心纪千赫的生死,哪怕是心中积怨已久,这会儿也没心思和她计较,转身扶了纪千赫道,“我们走!”
庄随远狠狠的瞪了姜清苑一眼。
一行人刚要往外走,就听见后面姜清苑又再讽刺的冷笑出声道,“你这么急着去给他续命,到底是真舍不得他死,还是根本就只是怕双生蛊发作,会牵累了你自己?”
着是苏溪再不想和她计较,面对她这样三番两次的出言讥讽,眼底也闪现一丝恼意。
庄随远却不藏着掖着,回头冷冷的看着她道,“我就说依着大小姐在蛊毒方面的造诣,如何要处理穆兰琪那样微不足道的丫头都还得要从左司大巫医的手札上偷师,原来根本就是你这种欺世盗名之辈的作为。我家王爷身上是种了双生蛊不假,可难道你不知道雌、雄蛊虫入体的结果虽是既然不同,但是从脉象上根本就全无差异?你以为人人都是如你一般,假借着‘爱’之一字的名义就能不择手段的算计?这样的一知半解,还敢班门弄斧,简直贻笑大方!”
姜清苑闻言一愣,一张脸瞬时就变成死灰色。
她的目光突然一厉,不可思议的摇头道:“你是说,纪千赫他种在自己身上的才是雄蛊?哪怕是今生不见,他也要去给这个女人陪葬的吗?”
说到最后,她就又自顾笑了出来。
那笑声癫狂,一直笑到泪花四溅。
她只以为因为当初她编排的谎言误导,纪千赫哪怕是真的还对苏溪无法忘情,但也绝对是恨之入骨,可是这么多年了,他对她却原来一直都留有最后的一线余地,哪怕是死,他都要与那女人相伴而行?
亏得她苦心算计,最后验证出来也不过是别人的情比金坚!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明乐和宋灏等人听了这话也是大为震撼,此刻甚至于替姜太后觉得庆幸都没有,只是为了这些沉重的故事而觉得心疼和惋惜。
苏溪一直微抿着唇角不吭声,以她在巫蛊之术上的造诣,其实从一开始便已经知道她体内被植入的是雌性蛊虫,而且更早于宋灏等人之前她也就已经猜到这会是纪千赫的作为。也正是因为如此,知道他为她退让至此,所以这些年哪怕是中间夹杂了苏家的仇怨在那里,她也一再的避让,一直说服自己说是千里之外,那是她力所不及的事情,一直一直的对他避而不见,就是为了不想兵戎相见。
可是终究这一次还是被逼无奈,为着宋灏和明乐,不得不出面打破了之前彼此之间互相掩饰太平的局面。
“姜清苑,我与你之间从无仇怨,可是你却一步一步迫我至此,时至今日,你我之间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今天我没空来和你翻这些旧账,来如方长,咱们再好好清算。”深吸一口气,苏溪说道,言罢就回头重新扶了纪千赫的手臂,轻声道,“走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他有多好,方才你下手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容情?”姜清苑恶毒的讽笑,“说什么情深意重?纪千赫,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就算你等了她这么多年,在她心里,你的分量甚至都不如苏家那些外人,如若是我,我都当真要替你觉得不值。就为了这么一个假情假意的女人,这些年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真的值得吗?你真的觉得她值得你这样待她吗?”
“本王的事,容不得你来置喙!”纪千赫冷冷说道。
却也正是他这一句话,再次那把姜清苑心里刚刚凝聚起来的底气打散。
“苏溪,你站住!”姜清苑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挣扎再三,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出去,大声道,“何必这么急着离开,好不容易大家今天都凑在一起了,何不好好叙叙旧?你突然跑出来唱了这么一出久别重逢的苦情戏,这么没头没尾的,怎么对你的儿子儿媳交代?对你和你老情人之间的风流韵事,他们好奇也不是一两天了,索性就由你这个当事人给他们讲讲怎么样?想必听起来一定是声情并茂,精彩绝伦的。”
她用的是“风流韵事”四个字,这已经是十分严重的字眼了。
宋灏的面色一沉,眼中瞬间迸射出冷厉的杀意。
苏溪闻言,则是脸色微微一白,恼怒的朝她横过去一眼,冷声道,“不想死的话,现在就闭上你的嘴!”
“怎么,恼羞成怒了?不敢说了?”姜清苑见她如此,就更是快慰的笑了出来,十分的畅快淋漓,“你不敢说?那么由我来替你说?你是害怕我会告诉你的儿子儿媳其实你是怎样一个恬不知耻又下作荒淫的女人?你害怕他们知道别人眼中一直端庄高贵不容侵犯的大邺的太皇太后实则是一个虚伪又无耻的贱人吗?”
有些事,纪千赫虽然不在乎,但是苏溪与他不同,苏溪是女子,他不能不顾及她的名声。
“随远!”纪千赫怒喝一声,因为愤怒,语气之中都带了嘶哑的颤抖,“马上给本王杀了她!”
“是!王爷!”庄随远应诺,抬手就要下令。
姜清苑却是突然扭头朝站在不远处的纪浩禹看过去一眼道:“儿子,他们要取你母后的性命,你难道就要这样无动于衷的看着吗?”
这个时候她突然站出来自诩为他的母后?还是以这样一种理所应当的神情和语气?
纪浩禹听了这话,突然就有种想要仰天大笑的冲动。
她出现了已有半天功夫,自始至终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在她暗中操纵欺骗诱导他做了那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之后,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却是在需要庇护的当口这样理直气壮的来管他叫儿子?
纪浩禹想笑,但同时心口却是堵塞的厉害,只就冷着嗓音道,“所以呢?你需要我做什么?”
明乐原还担心他会受不住这一重礼教的威压而妥协,但是这会儿敏锐的注意到他对那女人的称呼只是“你”的时候,心里反而松一口气。
可是姜清苑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轻微的细节,她的满腔怨愤都集中在纪千赫和苏溪身上,字字冷厉的恨声道,“无媒苟合,无耻下作,亏得你此刻还有脸站在这里!”
宋灏额角的青筋暴起,怒喝道:“柳扬,给我把这个满口胡言的老妖妇杀掉!”
柳扬带着影卫纵身而上,而庄随远原来也是顾及纪浩禹,此时再不迟疑,两拨人,齐齐朝着姜清苑扑了过去。
姜清苑的眸光一敛,急速往后退去,可是面对眼下杀机四伏的局面她的脸色也就只能称之为凝重而已,手腕翻转,两手齐齐往外一甩,只见着空气中密密麻麻罩下来一片黑点,看的人头皮一紧。
庄随远勃然变色,拽了和他一起扑在最前面的柳扬一把,低呼道,“是蛊虫!”
说话间已经不得已的往旁边闪身退了开去。
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虫子,足有数百,因为庄随远等人避开,就纷纷扬扬的落地,在地面上不住的爬行,直看的人心里发毛,颈后的汗毛都根根倒竖。
纪浩禹一直负手站在旁边没动,对于他的无所作为姜清苑似乎也并不生气,只是这会儿才面色冷凝的看过去一眼道,“你还等什么?这里外面不都是你的人吗?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今天叫他们活着走出去一个,日后都是后患无穷,你还要坐以待毙吗?”
“你这女人真是卑鄙!”庄随远的面色涨红,但是碍着眼前被那些蛊虫隔开的界线不得上前,只就指着她怒声道。
纪浩禹和纪千赫的关系被她暗中利用了十几年,明知道纪千赫无论如何也不会对纪浩禹出手,这个女人就越发的肆无忌惮,竟然又要拿出来横加利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纪浩禹的身上,等着他的决定。
这个年代,对于礼教孝义的要求十分严苛,而且姜清苑也自诩清楚纪浩禹的性格,所以神色之间满是自信,十分之笃定。
纪浩禹与她四目相对,半晌却也无甚动作,就在姜清苑的眉头皱起眼见着将要耐性耗尽的时候突然听他声音平稳的开口问道:“如果今天我没有起事,你是不是就会一直在暗中看着我把这场婚礼进行下去?”
他不问纪千赫的事,那些只是他们上一辈人的恩怨,他可以不予评断,最后却是突然抛出来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姜清苑的眉心拧起,看着面前神色冷淡的儿子。
纪浩禹只是看着她。
他在等她的一个交代——
这个女人设计杀了长安,这说明她是明知道自己和长平是兄妹关系,可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都安奈的住,就那么沉得住气的在背地里看着,看着他娶了自己的亲妹妹?看着他一步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当中去?
过往种种他都可以既往不咎,他就只问当前,她想要知道,在这个女人的心中到底是将他置于何地。
姜清苑看着他眼底冷漠的光彩,突然就有些懒于应对。
可是现在,纪浩禹是她唯一能够争取到的助力,她不能摒弃。
深吸一口气,姜清苑还是勉强打了精神道:“我知道你没这么蠢!”
因为知道?所以坐视不理?
一句话,里面隐藏至深,却还都满满的都是算计。
估算着他不会做这样没脑子的事?她如何就不想,万一她的估算也会出了偏差呢?万一呢?
纪浩禹的心里突然就冷成一片。
姜清苑看着他眼底异样闪过的一道冷光,这才有些重视了起来道:“事到如今,不是你计较这些微末过节的时候。你也别怪我当年对你隐瞒,我若不这样做,只怕你也没命活到现在。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眼前的这些人连成一气,今天你若是后退一步,那么势必要被他们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我们母子在这里无依无凭,就只能靠自己而已。我那样做,也全是不得已,也是为了你——”
“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吗?”纪浩禹听着她这番话。
这些天里他一直按兵不动,实则是一直都在等着她的解释,可是这一刻这些话终于被自己逼出来了,他反而是觉得无趣。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问道,“你方才不是说你之所以会走到今天,之所以摒弃一切来到这里,都是为了他吗?还是都为了你口中所谓的爱?”
说话间他就是眼尾一挑,斜睨了对面的纪千赫一眼。
姜清苑的嘴唇动了动,却是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当初是我一念之差,可是走了那一步就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了。就算你再怎么不喜,这都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现在只有一步之遥,你还去计较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今天你不杀他们,死的就会是我们母子,你也没的选择。”
纪千赫对苏溪那女人是如珠如宝的捧着护着,时至今日彼此之间已经是仇深似海,势必要做一个了断的。
姜清苑的这番话其实也不算夸张。
纪浩禹听了,却还是不置可否,只就扭头看向远处被人搀扶着的纪千赫道,“皇叔,你怎么说?”
姜清苑皱眉,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如此这般的优柔寡断,或者说是冥顽不灵。
“你要这天下,尽管拿去,本王不会挡你的路。”纪千赫道,说着却是话锋一转,目光凛冽的看向姜清苑道,“但是如果你要保她,一切就又另当别论了!”
姜清苑皱眉,怒声道:“他这是挑拨离间!”
纪浩禹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仍是定定的看着纪千赫道,“如若我要保她,你会对我出手吗?”
纪千赫闻言一怔,眼底的神色突然就又黯淡了几分下来。
哪怕姜清苑那个女人再如何的可恶可恨,可纪浩禹却是他的骨血,之前他吩咐了庄随远动手,实则也只是虚张声势,为了逼迫这两个女人或是其中之一现身,否则他打纪浩禹的那一掌就已经可以当场要了纪浩禹的命。
哪怕是再如何的冷情冷心强横霸道,他也无法对自己的儿子下杀手。
“你会失去你现有的一切!”最后,纪千赫道。
他不会动他,却也不会纵容!
虽然也是冷然而不留余地的警告,可纪浩禹却是释然。
“好!”他点头,目光中含了丝荒凉的笑意重新看向姜清苑道,“我不能对他挥刀,理由你知道!杀了他,我怕我会不得好死,也不想背负骂名被天下人指责。”
纪浩禹的身世,是当初姜清苑亲口告诉他的,为的就是要他有所依凭,可以无限的去纪千赫那里攫取资源,却是怎么也不曾想到时至今日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这一重关系成了左右纪浩禹妇人之仁与她离心放任她不管的理由。
“你的意思,就是不肯与他为敌?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将我逼死吗?”姜清苑道,眼底光影灼灼,带着濒临爆发的愤怒。
“谁知道呢?”纪浩禹看着她的眼睛,不避不让,“或许若干年之后,你又能完好无损的站在世人面前,风光无限呢?”
这一句话,讽刺至深。
“你——”姜清苑一窒,嘴唇动了动,突然就无话可说。
说到底,这个孩子还是因为当年的旧事对她存了心结了。
可纪浩禹却是她如今唯一能够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断也没有就此放弃的道理。
“好!”心中飞快的略一权衡,她终是一咬牙,恨声道,“你要跟我讲血脉,讲孝道是吗?也好,横竖已经到了今天的这一步了,我也不妨就把一切都和你坦白说明白了。当初的确是我为图便利对你撒了谎,你是大兴皇室的正统血脉,和他纪千赫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会跟你说那些话,就只是为了叫你利用这个身份的便利,否则的话——”
姜清苑说着,就是冷笑出声,“依着他对我的那份心,哪怕我能假死脱身,也难保他不会把这份仇恨转嫁到你的身上去,到时候别说什么夺位称帝,只怕你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要两说。我这样做,也全是为了替你留余地,而无可否认,这些年,你也的确是得了这重身份的便利不是吗?”
在姜清苑闯进来之前,这屋子里已经被纪千赫的人清过一次场,现在剩下的除了当事人之外,也就是三方面各自带着的几个心腹。
姜清苑此言一出,倒是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
这个女人诡计多端,她的任何话都需要推敲,而不是信任。
而明乐却是暗暗提了口气,下意识的回头去看纪千赫的表情——
如果说纪浩禹方面,他的身世是姜清苑这个女人为了自己的便利而编排出来的,可是纪千赫也没有理由就这么配合她的!
显然从之前的种种迹象显示,纪千赫也是认定了纪浩禹是他的血脉的。
纪千赫的眉心拧起,只是神色探寻的看着姜清苑,却是紧绷着唇角没说话。
而庄随远则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道:“那一晚行宫夜宴,分明是你给王爷下了药的——”
那晚之后姜清苑身边替她下药的心腹也是庄随远亲手灭的口,这是得了那个宫女亲口承认的事情,更何况就算他得到的只是口供,不能做数,纪千赫也万没有认错了人的道理。
纪千赫的脸色沉的极为难看。
事情已经过去二十三年了,那一晚的事情与他而言是莫大的羞辱和讽刺,事情过去了他就厌倦的逼迫自己忘却,再不去回想其中细节。
他也怀疑姜清苑今日这一番话只是为了教唆纪浩禹同他为敌的,可是脑中思绪回旋突然忆及那一晚在行宫偏殿的情形,脑中便是惊雷乍起。
他霍的扭头朝身边的苏溪看去,却赫然发现苏溪不知何时已经脸色惨白,死咬着的下唇上面已经可见丝丝缕缕的血迹。
她的神色有些羞愧黯淡的使劲低垂着眼眸,为的,是不想叫宋灏看到她眼底的神色。
姜清苑看在眼里,回想当年,眼中就又有暴戾嫉恨的神色泛滥而起。
“怎么?还是不想说?或者你还是想要我来替你说?”她冷笑,语气尖刻却透着明显的酸意,但是一想到这么多人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连纪千赫都未能幸免,想着便又多了几分快慰的情绪道:“是我利用苏夫人重病垂危的消息引了这个女人现身的,纪千赫,你不是自诩眼光犀利,不会看错人吗?你们之间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怎么你就没有发现,那一晚和你一起被下了药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宋灏的心中猛地一震,神色之间突然就带了几分惶恐猛地抬头朝苏溪看去——
关于他母后的生平经历,虽然有些细节他没有去刨根问底的追查,但是大致上却是清楚的。二十三年前,就在他出生的前一年的夏天,姜太后是借故回祖籍祭祖低调离宫了一段时间,并且那段时间就连一直贴身跟随她的常嬷嬷都没有随行,只说是用了姜家的老随从伴驾。
所以呢?其实她并不是回乡祭祖,而是得知了苏夫人重病的消息赶回大兴探望的?因为她和姜清苑身份对调的秘密只限于两人之间,所以哪怕是常嬷嬷都被她刻意的避开了。
这样的旧事被人当众翻出来,还是当着自己儿子儿媳的面,苏溪心中自是困窘的无地自容。
纪千赫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却都是欲言又止。
他突然想起那一夜那女子在他怀中虚软无力的状况,甚至于连他的名字都没能开口唤过一次,当时他也是头晕目眩完全失去了理智,现在回想才觉得恍然是见过暗夜之中她眼角飞溅的泪花和许多欲语还休的复杂眸光。
“是我错信了所谓的亲情血脉,是我叫你得了这一重身份的便利,几次三番的谋算于我。”半晌之后苏溪才是目光寸寸上移,抬头朝对面的姜清苑看去。
她的神色之间突然带了许多浓厚而悲怆的情绪,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几次三番你就非得要来招惹我?当时我已经远在千里之外,我已经决心默许了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再把我扯进来?那一次我母亲重病不治也是你下的手是不是?就是为了引我现身?你杀了她,是不是?”
她以前也只以为姜清苑是为爱疯魔了,所以才会用非常手段逼迫她离开,哪怕那个女人对她下的是杀手,她也只解释为是她为了要得到纪千赫而非要除去自己这块绊脚石。
后来苏家的事她一直都以为会是纪千赫的手笔,毕竟纪千赫那般霸道凌厉的个性要做这样的事也不奇怪。
再加上后来被宋灏和明乐翻出纪千赫曾经左右大邺朝中政变的一系列的事情,她就更不可能怀疑到姜清苑这个不起眼的女人身上。
她是一直觉得那个女人哪怕是用了心机手段,但是一生下来思而不得,又郁郁而终也已经是一场叫人唏嘘不已的闹剧,却是直到了这一刻才醒悟过来——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子。
“是啊,是我杀了她,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吗,你又怎么肯于轻易露面?”姜清苑耸耸肩,不仅不觉得心虚,反而是颇具得色的笑了出来。
只是她此时的这副容貌是蛊虫牵引易容所致,这一笑之下就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那一年我意外怀孕了,我突然就想,如果这个孩子会被认为是纪千赫的或许会很有趣。为了叫他相信,我就只能出此下策了。”姜清苑道,目光之中有灼灼燃烧的火光晃动,“其实我引你回来的原意本是想要叫你看一看我与他之间是如何的恩爱缠绵的,可是后来太医却诊断说我的胎象不稳,叫我小心。没办法,我就只能再利用了你一把。”
她说着,突然就若有所失的怅惘一叹,转而又看向纪千赫道,“觉得很惊喜是不是?其实你真该感激我,多少年了,又让你们重温旧梦再续前缘。”
纪千赫的脸色铁青,眼底焚烧的愤怒几乎可以毁天灭地。
而纪浩禹在听了这些话之后已经无法克制的大笑出声:“所以说,是自从你怀了我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开始算计后面这一连串的事情了?”
让纪千赫假意误会了他的身世,然后寻找机会她自己抽身而退,并且利用那一场刻意谋划的死亡做文章,让他和纪千赫之间成仇。纪千赫顾及着血脉关系,不肯对他出手,而他在夺位的路上却是一定要启开这块最大的绊脚石的。
一步一步走下来,她要看的,其实就是叫纪千赫自觉是死在自家亲生儿子手中的痛苦和遗憾。
“我只是不甘心。”姜清苑道,一字一顿。
她看着纪浩禹,就仿佛此刻真正需要被安抚和宽慰的人是她才对。
“就是因为你的一句不甘心,所以这整整二十二年,你就要叫我背负了这样一个**之子的骂名?”纪浩禹失控的大声道。
他愤然抬手指向姜清苑,但是看到那女人脸上一脸无辜的表情,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手臂。
“不过就是一场误会罢了,现在真相揭开,我替你正了名了,你是大兴皇室正统的血脉,这是不争的事实,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姜清苑道,语气轻曼而又带着丝丝叹息。
她说着,就又老谋神算的笑了笑,再次把视线定格于苏溪脸上,道:“说起皇室正统,宋灏如今大邺摄政王的这个位置才是坐的不太稳妥吧?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应该就是你那一趟大兴之行的意外收获吧?”
纪千赫闻言,身子突然剧烈一震,霍的扭头朝宋灏看去。
宋灏则是如遭雷击,脚下已经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慌乱。
倒不是他对已故的德宗有什么情分在,而是这样突如其来爆出来的消息叫他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二十二年了,他以大邺皇室之子的身份生活了整整二十二年,肩上背负的责任、因为这个身份的际遇而在心里埋藏的仇恨都如影随形的伴了这么多年。现在却突然要告诉他,他的那个身份是假的,千里之外,在他从来就不曾经历走过的地方突然又蹦出来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所谓父亲?
人之常情,换做是谁都难以接受。
纪浩禹有多难以接受这个身份的否定,宋灏也就同样有多难以接受和认同这个身份。
而苏溪此时的沉默,却将这一切都打下了最为真实的印记。
竟然——
都是真的!
竟然——
都是真的么?
“呵——”姜清苑看到这里,就是扼腕的仰天长叹一声,“可惜啊,那一次在这庄园门口的行刺功亏一篑,当时我在边上看了许久,真真的是替你们父子觉得可惜。如果当时宋灏你的手段能再狠辣决绝一点,也就不用拖的这么久了,那个时候我就会给你们机会,叫你们父子相认,让他安安心心的上路了。可惜!真是可惜啊!”
“你简直丧心病狂!”明乐忍了许久,这时候才终于忍无可忍的上前一步,“我就说那天你应该是在附近,果不其然,你就在旁边等着坐收渔人之利。就为了你的一己私利,你处心积虑谋算自己的儿子,不择手段又拉了无数人下水,哪怕是到了此时此刻还都冥顽不灵!姜清苑,你到底是要害多少人才肯于罢休?”
“做什么?恼羞成怒么?”姜清苑的目色一寒,冷厉道,“因为证实了宋灏的身份,他就没有资格再坐在那个摄政王的位子上了,你是觉得你的荣宠富贵也要跟着到头,所以不觉得不甘心?”
她说着就又兀自轻曼的笑了出来道,“说的也是,你这个丫头的眼界素来都高,好端端的就要从那个位高权重的地方跌下来,你要是全无反应才叫人觉得奇怪呢。怎么着?现在是后悔了?后悔嫁给他了?”
虽然纪千赫的身份也极为显贵,但是因为苏溪的身份太过特殊,哪怕知道他们是血脉相承的父子,到了这里,宋灏的这一重身份也是不能被承认的,换而言之,就是见不得光。在外人看来,他也与普通人家所谓的奸生子无异。
姜清苑这话对宋灏而言,是极大的侮辱。
明乐的心中一堵,随即便是半分也不看在眼里的冷笑道:“那又如何?我嫁的是他,又不是他的身份位子,他的父母亲人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只有你这种人才会片刻不离的算计什么所谓的名利得失,可是算计来算计去,你又得到了什么?就比如母后和荣王殿下,就算你从中作祟叫他们始终不得团聚那又怎样?到了这一刻,不离不弃的还是他们,反而是你,在旁边上蹿下跳忙活了几十年,你又得到了什么?到最后还不是孑然一身?一场空罢了!”
姜清苑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不得不说,明乐这话的确是踩在了她的痛处。
当年她和苏溪姐妹相认,那一段时间相处融洽,感情算是十分的要好的,苏溪的性子单纯活泼,又是她的姐姐,对她也十分的热情关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越是纯真美好,她看在眼里就会越是觉得刺眼。那个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在面对苏溪的时候她为什么会生出那样怪异的感觉,明明苏溪才是自幼失散在外颠沛流离的那一个,可是她却活的那么肆意而明媚。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嫉妒的种子就已经在她的心中萌芽发展,每次听苏溪谈起她的养父母和家中兄长的时候都是那般幸福而满足的情绪。而反观自己,自幼丧母,又因为父亲是武将而不得不跟随着在外奔波,其实父亲也是极为疼宠她的,只是父亲太忙,又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性子,长此以往,回忆起来她都会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是那般的乏味和苍白。
可是苏溪不一样,她的每一天都过的充实而快乐,哪怕围绕在她身边都不是她真正的亲人,她却是享受到了自己从来都渴望的天伦之乐。
那个时候,她也会为了这样莫名的嫉妒而恐慌,并且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劝慰自己,其实苏溪也并不比她幸运多少,曾经几乎死在乱军的刀枪之下,几度重病缠身性命堪忧,相对而言,她自己无病无灾,她才是幸运的一个。
可下一次再看到那个女人明艳开朗的笑容,这种隐晦的心思就会再度被激发出来。
后来她从苏溪的口中听说了纪千赫,听着苏溪用一种顽皮轻松又甜蜜的语气偶尔提起的只言片语,许是好奇心作祟,有一日她终于得了机会事先探知到了苏溪次日的行程,并且尾随而至,远远的看到了那个男人。
人中之龙,绝代风华。
不仅样貌出众位高权重,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他与苏溪凑在一起的画面竟是那般的和谐与美好。哪怕两个人只是在荒凉的山岗上吹风谈笑,那每一个眼神交汇之间的默契都唯美的叫人移不开眼睛。
就是从那一天起,她对苏溪的嫉妒之心不可遏止的泛滥而起,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
凭什么?又为什么?明明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妹,凭什么老天要如此不公,给了那个女人所有美好的一切?关怀宠爱她的父母家人,锦衣玉食的生活,乃至于连纪千赫那样出类拔萃举世无匹的卓绝男子也要一并归她所有?
那个时候她就开始发了疯一样的嫉妒,当时苏溪说哪怕是不能相认,她也很想和自己的生身父亲见上一面,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是她却从中作祟,以两国交战的形势不利做理由给推拒阻挠了,甚至于根本就没有告诉父亲自己寻到同胞姐姐的下落。
看到苏溪眼底的失望和遗憾,那是她第一次找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而苏溪身边最让她嫉妒的存在就是纪千赫,对于纪千赫,她是完全无能为力的。后来某一次对镜梳妆的时候,看着镜中女子娇美的容颜,再想到苏溪那一张笑容明媚的脸,突然一个破天荒的想法窜入脑中——
如果她就是苏溪呢!
如果她就是苏溪,那么她就可以名正言顺享受那个女人所有的一切了。
苏家大小姐的身份地位,父母的宠爱,兄长的呵护,甚至于还有纪千赫——
那个她第一眼看到就心生仰慕的高高在上的男子。
念头一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那一段时间她刻意的找了理由和苏溪多接触,从接触中开始暗暗观测模仿她的一言一行,并且暗中谋划,寻找取而代之的适当机会。
其实她对苏溪下手的那一天原来也只是个意外,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只是那天在桓城的客站门口偶遇,无意间瞥见苏溪领口里头的痕迹让她窥测到了苏溪和纪千赫之间已越雷池的秘密。
那一刻她突然就失去了理智,再一刻也不能等下去,于是就用早就准备好、一直带在身上的毒药对苏溪下了手。
她知道为了苏家的安危,苏溪并没有对纪千赫和苏家人提起过她,并且姜家人也同样不知道苏溪的存在。
那一剂药下去,她以为苏溪必死无疑,从此以后烟消云散,再也不会有人知晓她的秘密,可偏偏事与愿违,她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料到苏溪竟然会是个炼蛊解毒方面的奇才。虽然她下的药霸道,短时间内造成苏溪突染恶疾重病垂危的迹象,父亲也如她意料中的那样火速叫人送了苏溪回盛京就医,可偏偏,苏溪居然命大,没能死在路上,而给她留下了隐患。
同时另一方面的事情也出现了偏差,不如她料想之中的顺利。她冒以苏溪之名去了大兴军营,因为她将苏溪的言行举止模仿的已有七成相似,苏家人都没有怀疑过,偏偏是和纪千赫之间的初次见面那个男人就一眼将她看穿,认定了她不是之前与他相处相对的那个女子。
那男人犀利而震怒的眼神叫她感觉到了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她恐慌和害怕,生怕这件事被掀起来要殃及己身,更怕纪千赫会再把苏溪找回来,于是将错就错,抖出了她们两人是孪生姐妹的事情,并且编排了一套谎言,将苏溪在纪千赫面前驳斥的体无完肤。
她不能叫那个女人回来,那个女人一旦回来,她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死咬牙关占据了苏溪的身份地位,她以为只要给她时间,她还是能够有机会取代苏溪,得到纪千赫这个男人的青睐的,可偏偏,事情再一次超出了她的料想之外,无论她如何的努力靠近他,那男人却仿佛是种了苏溪那贱人的毒,死活都不肯买她的账。
日积月累,这样的怨念层层攀升,最后演变成了执念。
好在是在她有意无意的暗示之下,纪千赫对千里之外的那个女人也痛恨入骨,知道他几次运筹帷幄对那个女人出手,她就会觉得快慰和舒爽。
如果注定了是她得不到的,她也绝对不会还给苏溪。
而在纪千赫方面,她几次三番的耍尽手段也终于是叫这个男人对她厌恶痛恨到了骨子里,于是最初的痴念和幻想层层破灭,演变成了扭曲的报复。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个男人为他的不爱付出最为惨痛的代价,而这世间最残忍,莫过于骨肉相残父子相杀。
所以她再次兵行险招,利用了自己意外怀孕的机会布局。
苦心筹谋了二十余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眼见着目的就要达到,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吗?
易明乐说她算计了一辈子也注定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她明明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苦心经营,为什么还要落到一无所有的结局?
“不!不是这样的!”姜清苑慌乱的使劲摇头,满面憋的通红的瞪着明乐,那目光阴过毒蛇,又仿佛随时要张口吃人一般。
她的嗓音拔的很高,似乎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证明她的底气和信心,“谁说我会得来一场空?谁说我会一无所有?本宫是皇后,是大兴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什么情爱痴心,那些东西能有什么用?本宫不稀罕!本宫要的是高高在上的地位,是这大好河山尽在我掌握之中的荣耀。而且无可否认,我做到了。你们这些人,还不是统统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我的儿子马上就要做皇帝了,到时候本宫更进一步,就是权倾天下的太后,你们这些人在我眼中什么都不是,生死存亡还不都只凭我一句话?性命都保不准了,你们还能得到什么?”
这个时候,她对纪千赫早就不抱有任何的幻想了。
相对而言,今时今日她更想看到的是这些人惨淡收场的结局。
“你还等什么?”姜清苑的目光狠厉,骤然扭头朝纪浩禹看去,指着纪千赫等人,厉声道,“你可看清楚了,他们才是货真价实的一家人,他们同仇敌忾,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你是我的儿子,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纪千赫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覆巢之下无完卵,你难道还要对他心存指望,指靠着他放你活命吗?”
若在之前,纪千赫是念着一场父子情分而不会对纪浩禹下手。
可是现在——
一场叔侄关系就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更何况姜清苑算计了他,又害了他心爱的女人,这些年,这个男人可以为了苏溪发狂发疯,这一刻面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怕他不再被激起雷霆之怒。
纪浩禹看着眼前的场面,心里就只剩下无尽的嘲讽——
关键时刻,为了将他拉拢过去作为杀人利器,她的这位所谓的母亲再义无反顾的将他推上风尖浪口的位置,伤的体无完肤。
她掀开这一切,揭露这一切的真相,就只是为了为了逼的自己无路可走,然后只能站在她的身边,替她去杀人泄愤!
“在你要求我替你持刀杀人的时候,你对我,可是会有一丝一毫的母子情分?”纪浩禹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只是讽刺的冷笑出声。
他的神情悲怆,语气之中却是极力的压抑了愤怒,不叫自己爆发出来。
“这个时候了,你还是这样的冥顽不灵?”姜清苑的耐性已然耗尽,暴躁的大声道,“我的话你听不到吗?我叫你杀了他们,他们今天如若不死,死的就是我跟你。你是我的儿子,你不是要讲血脉亲情吗?之前你不是有所顾忌不肯对纪千赫出手吗?现在你和他没有关系了,你还在等什么?真的要等着他将我们母子赶尽杀绝吗?”
“就算是死,那也是你罪有应得!”纪浩禹暴怒的大声道,他看着面前的姜清苑,那目光却完全不是一个儿子看待母亲时候应该有的,说是看一个天敌仇家都不为过。
说话间他更是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若不是身份上的束缚不允许,他几乎就要亲自出手将这个女人一掌劈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自嘲的声声冷笑,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迸射而出:“至于我,若是今天叫我陪你死在这里,我也只能认命了。一场巫蛊案,苏家满门一百二十三条性命,还有这段时间之内几次三番被你暗手害死的人。在加上千里之外的大邺,两次政权变更,加起来十几万人的性命,全都有你的推手在里头。这么多条人命加起来,我倒是觉得今天就算你我一起死在这里,也还是赚了很多。”
这就是说,他不肯买自己的账了?
“就算我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也就算是这世上所有人都与我成敌,咒骂唾弃,却唯有你不可以。”姜清苑道,面目之间带着一种理所应当的神色看着纪浩禹,语气阴冷,“我是你的母亲,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难道今天你还要为了这些外人来和我拔刀相向吗?”
他不仅不能对她拔刀,甚至于哪怕纪千赫和宋灏等人想要动手,也必须得要出手袒护。
那是他的母亲,如果今天他不在当场也还罢了,看见了,就怎么都不能视而不见。
诚如姜清苑所言,他们身为母子,今天他们的命就是拴在一起的。
纪浩禹的脸色铁青,再次不可遏止的笑了出来,“你不就是想要一个人给你垫背吗?横竖是已经被你算计了这么多年了,本王也无所谓奉陪你到底,再被你彻底的利用一次。你要看这里血流成河?好!我成全你!”
纪浩禹也是发了狠。
真要斗起来,他不是没有胜算,因为今天在这里他人多势众。
可是这一刻,他的这副神情语气,分明就是做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既然和这个女人之间的血脉牵连是改变不了的事情,那么就何妨陪着她再最后的疯癫一次?
姜清苑听了他这般语气,心里突然有些发毛。
玉石俱焚?她才不要!她是要看着纪千赫和苏溪那些人全部去死!
“我再问你一遍,你——”姜清苑的面目就在那一瞬间突然转为狰狞。
她上前一步,指着纪浩禹刚要发声,声音却是卡在一半戛然而止,因为心口处突如其来被贯穿了的感觉和刺痛一下子险些叫她窒息。
“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就是设计害死我大哥的凶手。杀人偿命,今天我杀了你,对你来说也不算冤屈!”长平的手里稳稳的握着长剑,这是她第一次握剑,姿势都显得十分蹩脚,可是一剑下去却是不失准头,从背后整个儿贯穿,又从姜清苑的前胸刺透。
大殿当中响起一片抽气声。
纪浩禹却是神情巨震,用一种复杂至极的目光看着神色冷静不卑不亢的长平。
这整个晚上,长平是一直站在纪浩禹的阵营里的,本来是守在他的身边,可是后来因为纪浩禹和姜清苑之间的对峙而不得已的错开了。
方才若是宋灏等人出手一定会被察觉,可是因为姜清苑正在缺失理智的时候,竟然一时忘了一直跟在纪浩禹身边的长平与她之间也有血海深仇。
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长平会从背后对她捅刀子,整个人都有些愣愣的,一直感觉到有滴滴答答的血水从剑尖滴落到了鞋尖上才一寸一寸缓缓的垂眸看到胸前露出来的尚且滚着殷红血珠的冷厉刀锋。
“你——”她凄声怪叫,骤然回头就要朝长平抓去,目光阴鸷而带着强烈的仇怨。
姜清苑在军中长大,自幼的历练使然,她是会武功的,虽然和高手的程度相差甚远,但也算勉强不错,这也是上一次她之所以能从宋灏设计的局中脱身的根本原因。
纪浩禹的眸光一沉,见她发难,已经提力飘了过去,一把拉住长平的手腕将她从姜清苑满怀杀意的一招之下抢了出来。
姜清苑这一下子出手是动了杀心的,力气过大又一下抓空,身形收势不住就是一个踉跄往前扑出去好几步。
然后稳住步子。
她回头,看到被纪浩禹紧紧护在臂弯里的长平,眼底的愤怒和杀机就在那一瞬间泛滥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你这个不孝子,你竟然——”她怒吼,因为带了太过狠厉的情绪而叫那声音听起来分外的刺耳。
她一直都知道纪浩禹对明乐是有些别样的小情绪的,却是不曾想今日在纪浩禹的面前她竟然连长平这么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丫头的分量都不如。
长平对她下了杀手。
可是——
她的儿子却要护着她?
这种局面,让这个占有欲顽强的女人愤恨不已。
“殿下!”长平的面色冷毅,抿唇抬头看了纪浩禹一眼,然后就要从他身边退开。
纪浩禹压着她的肩膀没叫她动,面上此刻已经是一副冷然的表情,就连方才之前的那一点矛盾和挣扎都消失无踪。
他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那个女人,只就漠然的开口道,“你不是黎贵妃宫里的奴才单嬷嬷吗?本王的母后早在本王七岁的时候就已经仙逝,你要寻儿子,就到别处去寻,和本王没有关系。再这样不分尊卑的在本王面前大呼小叫,本王便直接将你以大不敬之罪处置了。”
姜清苑张了张嘴,一时愕然,半天没能吐出一字来。
纪浩禹的决绝叫她感觉到了空前的恐慌和无助。
如今她已然是众矢之的,如果得不到这个太后的身份和这个儿子的庇护,那就唯有死路一条。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是我十月怀胎生下你的,你敢大逆不道——”冷不丁打了寒战,姜清苑突然声音拔尖儿的大声道。
“本王看你是老糊涂了吧?”纪浩禹冷然一笑,却是没等她说完就已经出声打断,“本王的母后是苏家嫡出的大小姐,怎么会是你这样一个奴才秧子?你说你是本王的母后?怎么不自己去照镜子看看,母后仙逝的时候本王的年岁虽小,却也还不至于连她的样貌都记不清楚。今日这一场闹剧,也是时候该收场了。看在芸儿的份上,本王就给你留一具全尸,下辈子投胎,你好自为之吧!”
母亲?所谓母亲呵!
与他而言,有与没有早就无关紧要了。
冷血无情也好,忤逆不孝也罢,就算因着这一重罪名将来下地狱他也认了。
这个女人操纵了他的一生,时至今日,他已经厌倦了,还要让她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怎么可能!
姜清苑的身子晃了一晃,踉跄着往前扑去就要去抓纪浩禹的袖子。
纪浩禹牵着长平后退一步,便是叫她扑了个空,摔在了地上。
她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然则长平的那一剑已经让她没了底气,撑在地面上的手臂一软,就再度跌了下去。
“禹儿!”她抬头眼神凌乱的想要去看纪浩禹的脸,声音已然是虚弱的失去了底气道:“我是你的母亲,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你不能——”
任凭是她千般算计,却是怎么都不曾想到最后危急关头,纪浩禹会将她拒之门外。
此时纪浩禹的心里其实也并不好受,可是到了这一步,除了这样的选择他也无路可走了。
不是他贪生怕死,也不是他惧于和纪千赫还有宋灏等人成敌,而是——
他不想再为着这个女人左右和牺牲。
在场众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场波澜迭起的生死对决最终会以这样戏剧化的方式收场,看着那个女人蜷缩在地上瑟缩颤抖的样子,庄随远的心里就是异常的畅快淋漓,接着她的话茬突然扬声道,“这个女人居然自称是荆王殿下的母亲,先皇后其人你们都是见过的,你们都来看看,她是吗?”
这女人,屡次暗中设计想要纪千赫众叛亲离不得善终,也活该是她自己自食恶果,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厌恶和抛弃。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想必这么一种死法一定会叫她记忆深刻。
对于姜清苑的恨,纪浩禹身边的人也绝对不比庄随远来的少,听了这话,绿绮就是第一个站出来,声音清脆而响亮的大声道,“皇后娘娘是毓质名门,是大家闺秀,怎么会是这幅嘴脸?这人分明就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我看这样一剑结果了她反而是便宜了她,这样的人就该是千刀万剐了也不为过。”
“的确!”苏彤也伤口撒盐的补了一句。
姜清苑伏在地上,举目四望,看着周围一片或是嘲讽或是冷漠再或是愤恨的目光,顿时就有种置身于三九寒天里面一般的感觉,冷的彻骨,忍不住的牙根打颤。
她这一生执念太深,耍尽手段用尽心机,一直以为是运筹帷幄无往不利的,可是怎么会?
难道真是如易明乐那个丫头所言,她这一生的努力,到头来就注定要是一场空吗?
哪怕是她一招不慎,最后死在纪千赫或者苏溪,乃至于是宋灏的手上都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处心积虑给纪千赫安排的死法最终会印证到了自己的身上?
思及此处,她的眼底瞬间又燃起一线光亮,费力的扭头看过去。
彼时的纪千赫也如强弩之末,整个身子几乎全是靠着宋灏和苏溪支撑才能勉强的站在那里。
他应该也是活不成了,可是这一刻看着那三人站在一起的场面,还是叫她觉得异常的刺目,就仿佛——
许多年前,那时候她每一次看到苏溪容光灿烂出现在她面前时候的感觉一般。
羡慕,嫉妒,发了疯的一样的嫉妒。
她以为她可以逆转这一切的,可是最终到头——
怎么还是这样一个破败收场的结局。
对于这个女人下场,宋灏显然是没有丝毫的雅兴欣赏,见到此间事毕没了阻碍,就是将纪千赫一抱,快步走了出去。
一时之间他虽然没有办法接受这个身世,也没有时间去考虑是否应该接受,但是只就冲着苏溪对纪千赫这般撕心裂肺的感情,他也必须陪着自己的母亲做下这最后的努力。
至于结果——
全凭天意吧!
把纪千赫和苏溪一起安置上了马车,宋灏这才又探头出来。
明乐也没兴趣去欣赏姜清苑那女人的下场,这会儿也跟了出来。
“乐儿——”宋灏开口,声音有些暗哑和急躁。
“你去吧,这里我留下来善后。”明乐笑笑,抓住他的手掌用力的握了下他的手指。
“嗯!”宋灏也容不得多想,只是转念想到这里混乱的场面还是迟疑了一瞬。
庄随远看出他眼底的忧虑,就主动上前一步道,“王爷放心去吧,王妃这里属下和苏彤留下来帮衬着就好,回头等安排妥当了就叫人送王妃去药庐找您。”
“好!”宋灏点头,于是便不再耽搁退回了车内,由柳扬和影二两个亲自驾车护送着离开。
明乐站在院子里,一直到目送马车在花园深处隐没了踪迹才面有忧色的收回视线。
不管之前纪千赫都做了什么,这一刻,出于私心她也只是希望他能没事。
宋灏也许不在乎这个半路里杀出来的父亲,可是苏溪这一生所有的遗憾和寄托都在那个男人身上,如果这一次真的叫纪千赫为她所错杀,很难想象,她是否还能再支撑的下去。
“王妃放心,王爷会没事的!”庄随远在旁边,喃喃说道。
他的神情坚定,却有掩饰不住的焦躁恐慌的情绪透露出来。
明乐莞尔,虽然两人心中的侧重点不同,但是并不妨碍之间的默契。
“会的!”明乐道,并没有泼他的凉水。
想着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善后,庄随远也没有失神太久,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又回了厅里。
彼时姜清苑的尸身纪浩禹已经叫人给送了出去,庄子上纪千赫的人正在被苏彤指挥着清理血迹,并且收拾之前打斗之间损毁的地砖和家什。
纪浩禹和长平两个站在大厅当中,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众人忙碌。
明乐和庄随远一前一后的走过去。
见到明乐,长平的眼底闪过一丝苦涩的情绪,没说话,只就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褐色的小瓷瓶递过去。
明乐接了,自己揣在袖子里收好,却是没再提这件事,反而正色说道,“这边的事情了了,我们当是不会在这里滞留多久了,你的去留,我不勉强,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虽然彼此之间迫于形势已经割袍断义,但是明乐和长平都还不至于就为了这件事而生出嫌隙,彼此都知道彼此的无奈和苦衷。
长平抿着唇角,迟疑着没有吭声。
纪浩禹侧目看过来一眼,道:“要去要留你自己做主,就算不是荆王妃,你还是荣王的义女,皇家上了玉牒的郡主。”
之前他在纪千赫面前一口咬定了长平是他正妃的身份,只是权宜之计,虽说出口无悔,他也不是那么没有担当的人,只是他和长平之间——
纪浩禹的言下之意十分明显,长平却还是犹豫不决。
从心理上讲,她不愿意离开明乐的身边,但是为着长安的未能达成的愿望,她又觉得落叶归根,似乎是应该留在这里守着长安的。
明乐见她如此,就道:“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你再考虑吧!”
“嗯!”长平点头应了声。
“荆王殿下!”庄随远等到两人把话说完才对纪浩禹做了一揖,开口道,“经过这一次,我家王爷元气大伤,无论是于公于私,朝中之事只怕他都要力不从心了,这个摊子,日后应当是得要交付给您了。”
纪千赫当年对皇位放手的时候就已经是一种鲜明的态度,这么多年他把持军权,也只是因为对苏溪一事的耿耿于怀,如今误会解开,不管这一次他能不能逃过一劫——
不是庄随远敢于自作主张替他拿主意,而是后面的路已经毫无悬念了。
纪浩禹神情漠然的看了他一眼,脸上半分表情也无。
那个位置,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已经推却不掉了,可是虽然得来不易,也是叫他当成了一种必然或者说是任务来完成,而非是他心里真心渴望和向往的东西。
当然了,庄随远也不担心纪千赫放权以后他会对纪千赫不利,因为只就冲着他之前对待姜清苑的态度上就已经摆明了立场。
既然纪千赫会放手军权助他顺利上位,他也就没有了赶尽杀绝的必要。
他不说话,庄随远也就只当他是默认,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这才缓和了语气道:“还有一件事,之前一直不得机会,这会儿须得要当着诸位的面说清楚了。”
他说的郑重其事,明乐几人面面相觑,都在等着他的后话。
庄随远却没有马上继续,而是对不远处的苏彤招了招手道:“苏彤,你过来。”
苏彤走过来,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
“有件事我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庄随远道,说话间便是深深的叹了口气,又再看向了长平。
长平皱眉,有种微微不安的情绪在心头涌动。
“这些年你不是一直在寻你那双外甥的下落吗?”纪千赫道,想到长安已逝,也徒然生出几分悲凉之感道,“她就是锦娘的女儿。”
苏彤愕然一怔,眼睛瞪得老大,目光落在长平的脸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我知道的时候也是太晚,另一个孩子已经遭了暗手了。”庄随远道,深深的看了长平一眼,“我不知道这其中是有什么差池,还是锦娘交代了什么事情叫你们兄妹产生了错觉,也叫那个女人有了误会,误认为你们是王爷的子女而叫你们惹祸上身,招惹了无妄之灾,进而被牵连进了这一场灾祸当中。”
“你是说——”长平艰难的开口,话到一半却是不可思议的笑了一声出来。
庄随远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她和长安都误会了自己的身世?
母亲去世的时候她虽然还少不更事,可长安却已经懂事了,难道还能把他们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留下来的遗言给弄错吗?
苏彤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缓慢的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长平的面孔,眼里突然涌出一汪清泪,一下子将长平抱在了怀里紧紧拥住。
“你是长平?你是姐姐的女儿?你是平儿?”因为欣喜过度,她的声音颤抖的很有些颠三倒四。
长平被她抱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就听庄随远在旁边继续说道,“你母亲的闺名应该是叫苏锦吧?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王爷常年在外四处游历,在途经西域的时候在你们苏家借住了一段时间,其间正好赶上山匪打劫,王爷便出手将他们打发了。那个时候锦娘的确是曾对王爷表露过爱慕之心,可是王爷回来中土之后她就嫁了一个常年奔走两地的客商,并且生下了一双儿女。因为苏彤跟在王爷身边,所以锦娘那边的情况我也就帮着留意了几分,只是到底也是路途遥远有很多的不方便,当年锦娘病故,我这边得到的消息迟了一些,待到苏彤回去接你们兄妹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你们的下落。苏彤,是你们的亲姨母!”
“可是——”长平是知道自己母亲的名讳的,此时听了这样的消息还是有些恍惚和难以置信,看着苏彤道,“大哥说我娘告诉他,父亲的手肘内侧有一块胎记,如果不是——怎么会?”
长安就是因为无意中扯破了纪千赫的袖子才以为终于查到了自己的身世,如果纪千赫不是他们的父亲,怎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总不能两个人的身上在同样的位置上都生了胎记的吧?
苏彤慈爱的抚摸着她的脸颊,苦涩的摇头一笑道,“那次遇上山匪,姐姐受了惊吓和刺激,不间断的就会发作,我想哪怕是后来她嫁了人,她心里也是一直记挂着王爷的。我听说最后在她缠绵病榻的那段时间也经常会旧疾发作,大约是她自己又乱了脑子,才跟你们说了胡话吧!”
原来——
只是误会一场!
可是也就是因为她母亲临终前的一句胡话,便是阴差阳错葬送了长安的性命。
该是怎么说呢?
世事无常!
明乐的心中也是五味陈杂,可是这个时候,她也知道自己说再多的话也帮不了长平,一切就只能等她自己想通,于是就轻拍了下长平的肩头,先行离开去了药庐和宋灏还有苏溪等人会和。
在老皇帝纪千胥驾崩整整两个月之后,大兴三皇子、荆王纪浩禹登临帝位,成为这方国土之上新的主宰,年号元康。
三日之后,元康帝颁下诏书,以皇后之礼聘取前摄政王纪千赫的义女延敏郡主为正宫皇后,十里红妆,盛世花嫁,羡煞无数闺阁少女。
元康帝继位以后就开始以雷霆手段整顿当年昏君纪千胥当政时候留下的烂摊子,杀伐决断,开创盛世武功,将大兴一国的历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十月底的天气,边塞之地的风已经很凉。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骑骏马飞驰而过,马蹄飞扬,在身后留下一片欢畅的笑声。
跑的累了,宋灏便驻马停下来,两人共乘一骑,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远处天地交界处那一轮缓缓坠落的红日。
“这里的山海阔大,无拘无束,难怪母后会那般欢喜。”明乐感慨说道,往后仰了头去看宋灏的脸。
“怎么?舍不得走了?”宋灏垂眸俯视下来,眉目之间一片笑容一片温和坦荡。
“这里的风景再美,你我终究只是过客,若是再在他们大兴的国境之内滞留不去,怕是纪浩禹便要动用军队驱逐了。”明乐笑道,眼眸弯起,明艳动人。
宋灏轻啄了下她的唇,笑容之间就又多了几分宠溺道,“还是担心长平的处境吗?”
“怎么会?长平那么聪明,不管是要掌控六宫还是掌控人心都不在话下。”明乐摇头,眼底的笑容不觉更加深刻几分道:“那一日不管是她发誓要杀荣王还是最后刺死了姜清苑,在绝大多数的人看来她只是为了要替长安报仇,可实际上还有更大的一部分原因,她是为了纪浩禹做的。以他名义,替他做了他不方便做的决定。也许只是惺惺相惜,可是哪怕只就冲着这份人情,纪浩禹都不会亏待了她。长平说过她这一生不会对男女情爱抱有幻想,纪浩禹也不是会感情用事的人,但他们在一起至少会互尊互敬,这样的感情你和我或许不会接受,可是对于一国帝后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了。”
最主要,是长平的后半生也有了依靠,那是长安一直以来的心愿。
“是啊!”宋灏深有同感的点头,垂眸看向她隆起的腹部道,“左司老头儿鼓捣的那些玩意儿真的有用的吗?确定这一次是两个丫头?”
“回头等生下来不就知道了?”明乐嗔他一眼,“明日一早我们就得赶紧启程了,否则的话赶到海域就该来不及了。也不知道爵儿是怎么想的,居然要在军营里办婚礼,尉迟瑶也由着她。还有柳扬已经先行一步回京去接两个小的了,应该会比我们早到,母后说是两个小子已经会开口叫人了,离开几个月,也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做娘的了!”
“他们敢不认?打一顿也就长记性了!”宋灏挑眉。
摊上这样的暴力老爹,明乐是真的替两个儿子的屁股心疼,闻言就是失笑道,“风水轮流,再过个几十年你也有落在他们手里的时候,现在得罪他们?你的拳头还能一直硬过他们不成?”
“是啊,英雄迟暮,总归都有那么一天的。”宋灏感慨着一声叹息,与她相视一笑,眉目之间的光彩越发柔和了起来,俯首去咬他的鼻尖:“到时候我们两个应该是白发苍苍一起坐在白水河的桥头看花灯了吧?”
白水河,是他们之间白首之约的终点。
这一场盛宴终究会有华丽散场的一天,到时候解甲归田,或许他们将要迎来的也会是和此刻那座猎场庄园一样的恬静自由时光。
因为许多年前的那一次受伤,其实左司老头儿是知道纪千赫的心脏比正常人偏离了一点方位,也是巧合的很,让苏溪那不留余地的一刀最终还是没有铸就遗憾。
只是大邺的太皇太后,在史册之上已经归为过去了。
从此以后山高海阔,终于她还是得到了她一直向往的自由。
“驾!”宋灏清喝一声,狠抽了两下马股,策马往桓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猎猎的风声之中,明乐回头,仿佛看到那夕阳的光辉之下一双男女策马追逐的身影——
鲜衣怒马,肆意天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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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大结局,历时一年,终于把这个故事讲完了,要结文了,突然很舍不得,现在情绪低落不想说话,只想说很感谢宝贝们一路走来的支持和陪伴,真的很舍不得你们~
然后之前我就在回复留言的时候说过,这个文正文的故事写的很细,基本上把所有人的结局都给完整了,于是不会有番外了,大家不要等。也舍不得我的宝贝们去新坑找我吧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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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父尚在,兄长为伴,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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