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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丫头身子不大爽利,六丫头陪着她姨娘吃素,八丫头在灶上忙着呢!”当着二房的面,并没有将几位小姐禁足的事说出来。

    大老爷眉头略蹙了蹙,疑惑虽然没有消除,但却没继续问下去。

    二太太目光一闪,余光看了大太太一眼,低头慢慢喝着茶,倒是佟全之没见到析秋,不由嚷道:“六姐姐吃素?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去看看他!”说着竟要立刻起身去看她。

    二老爷目光一凛,喝道:“成何体统!”

    佟全之蔫了下来,垂着脑袋,他身边坐着的佟敏之则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细小的动作,却让大老爷眉梢微微一挑,却是转了头若无其事的去与二老爷说话:“孩子们走的近也是好事!”二老爷喃喃没有接口。

    二太太怕二老爷尴尬,暗暗瞪了眼佟全之,笑着道:“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就是过年也没这么热闹过。”她看着大太太:“大嫂,今天我们一家可就赖在这里不走了!”一副姑娘家不谙世事的样子。

    二太太向来如此,又是在大老爷回来的时候,大太太自是笑道:“这倒是好了,晚上也别走了,我收了厢房就住这边。”一屋子的人跟着笑了起来。

    佟敏之大眼里目光闪烁,偷偷去看表情愉悦的大老爷,看的很细致,从他的眉眼到他的神态举止,又想到析秋和他说的话:“若你不是他亲生的,他又怎么会为你做这么事,大可放任着大太太,把你养刁了养废了便是!”

    他原本还有些怀疑,可看到这样的大老爷,磊落,疏朗,并不像他想象落拓尖酸的样子,心里的大石也落了下来。

    如果姐姐在就好了!

    心思转过,大太太已经吩咐上菜,罗姨娘站在大太太身后布菜,梅姨娘则立在大老爷身后忙着,一桌子的人安安静静的吃了饭,又移到稍间去喝茶,大老爷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和二老爷并着佟慎之,徐天青去了书房,两个年纪小的少爷则各自去玩。

    大太太就和二太太坐在稍间里喝茶聊天,佟析砚和两位姨娘在一边伺候着。

    戍时大老爷姗姗回来,大太太立刻从里间迎了出来,服侍着他梳洗又换了衣服。

    “老爷和二老爷说了什么?我听说最近朝堂里不大安生,老爷述职可有影响?”大太太接过房妈妈沏的茶,亲自端给他,顺势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大老爷眉头略蹙了蹙,并不喜欢大太太问朝堂的事,只不过他还有话问她,便随意应着答道:“述职的事在吏部周旋,不会受影响。”

    大太太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笑道:“老爷这次如何打算的?也和妾身说说,妾身心里好有个底。”

    “原位续任!”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大太太脸色一白,刚刚的好脸色也难以维持,语气也变的有些生硬:“续任?老爷在永州一待六年,难道还要再去待三年?永州难道还能比京城好?”

    大老爷眉梢一挑:“你懂什么!”语气也不复刚才的温和:“一日大事未定,京城便不如永州!”

    大太太噎住,她很想说,就你想的这么远,二老爷不也留在吏部,同样的出生同样点了庶吉士,从翰林院出来,偏你小心翼翼求了外放,官场浮浮沉沉十几年,还依旧是个从五品的知府,二老爷却官途顺遂甚至入阁拜相也有可能!

    话到嘴边她咽了下去,夫妻这么多年,大老爷的个性她摸的很透,府里的事他一向不过问,放心交给自己,这点也一直是她骄傲所在,可他也同样不愿意她过问朝堂的事。

    看来,明日要把大姑爷请回来,男人之间有的话说起来比她方便。

    想到此大太太转了话题,笑道:“天青眼见就要秋闱,你可问了他功课,瞧着有几分把握?”

    说这件事,大老爷脸色微微好转,显然对徐天青的功课还是很满意的:“这孩子,像他父亲!”徐大人当年也是进士出身,只不过当时殿试时运气差了些没能点庶吉士。

    话落,大老爷仿佛不经意的问道:“几个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大太太料到大老爷会细问,蹙着眉头道:“我罚了她们禁足!”

    “禁足?又是为了什么事?”王姨娘的事,大太太早就写信给他,将事情经过说了,他今儿刚回来也不好立刻过去探望,但心里总归有些埋怨大太太照顾不周,如今又扯出几个孩子禁足的事,对大太太的能力不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质疑。

    大太太却并不在意,这两件事她自认理在她这边,便耐下心温声和气的将武进伯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叹道:“平日的教导,算是白费了!”

    “怎么又去了武进伯府?”大太太说了这么多,大老爷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大太太眉头一跳,她本想将武进伯的婚事压下去的,现在看来瞒也瞒不住,况且,若是他日他从旁人耳中听到,也会和她生出嫌隙,想到此她解释道:“武进伯府的三公子续弦,伯公夫人就托了陈夫人来说媒。”她看了眼大老爷的脸色,笑道:“求的是六丫头!”

    大老爷喝了口茶,沉吟了片刻,他不常在京城,官场上到是知道许多,但对各府的情况还是知道的少些,听大太太这么一说,又是关系到儿女的婚事,也正了神色上了心:“那如今又怎么说?”大太太既然罚了六丫头,想必事情已经有了变化。

    大太太叹了口气道:“六丫头这事确实有失体统了!”言下之意,伯公夫人没有看中六丫头,却隐去了陈夫人今天来说佟析言婚事的事情。

    大老爷将茶杯放在桌上,露出不悦之色道:“也不算什么大事,武进伯虽挂着爵位,但到底不如从前,府里也没得力的人在朝堂,靠着伯公爷在御前走动,好景也不会长,这门亲事没成也好,免得到时候我们也被牵连其中。”

    两位皇子夺嫡之势箭在弦上,二房那边他阻止不了,可却不能让自己家也搅进去,佟氏总得留个干净的在。

    大太太心里一喜,面色却未露出分毫:“老爷说的在理,是妾身考虑不周!”就见大老爷摆摆手道:“你能为她们婚事这样上心,也是她们的福分,即没成就再相看相看,好在也有几年,还是先紧着三丫头的婚事吧。”

    按齿序论婚嫁,大太太没有异议,点头称是。

    大老爷原本想问问王姨娘的情况,还有夏姨娘怎么好端端去了庙里吃斋,可见大太太心情好,出口的话也不由咽了下去。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忽然院门被人拍的震天响,小片刻房妈妈脸色铁青的掀开帘子进来,面色古怪的看了眼大老爷,大老爷不悦道:“到底什么事,遮遮掩掩的!”

    大太太见她这样眉头也蹙了蹙:“什么话不能说!是谁在敲门?”

    就见房妈妈垂了脸,语气古怪的答道:“是王姨娘身边的邱妈妈,说是王姨娘上了吊!”她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被房里的丫头救了下来,现在人昏了过去,来请大太太拿对牌,去请大夫。”

    大老爷一惊,立刻从炕上站了起来,又惊觉大太太还在这里,咳嗽一声道:“那还等什么,快去请大夫来!”

    大太太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摆出紧张的样子来,赶忙去多宝阁的匣子里拿出对牌交给房妈妈,又对大老爷道:“她身子一直不大好,您要不也去瞧瞧吧。”她倒要看看,她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大老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大太太就取了他的外套过来给他披上,亲自送他出门:“若有什么事,你派人回来知会一声,库房的钥匙房妈妈那里有,我稍后让她过去伺候着。”

    大老爷就深看了大太太一眼,点点头,带着小厮呼喇喇去了东跨院。

    大老爷待了一夜,发生了什么事并不清楚,直到第二日一早他去衙门前才回智荟苑吃的早饭,席间他始终沉着脸,大太太就挥退了丫鬟婆子,问道:“王姨娘怎么样?”

    大老爷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却什么也不说。

    大太太为大老爷盛汤的手一顿,脸上却是笑道:“人没事就好,自她小产后身子一直不大爽利,我瞧着精神也大不如从前,大夫来来去去的不知换了几位,也总瞧不出症结,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事。”她叹了口气又道:“大丫头好心送了东西回来,她瞧着好便来和我讨,我怜她有孕在身,就做了顺手人情,却没料到她这般年纪也和孩童似得,遇到可心的东西就贪嘴,成了这样的结果。我也好心办了坏事了。”有些自责的样子。

    大老爷脸色变的柔和了些,看向大太太,大太太目光一闪按住他的手,安慰道:“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是你的子嗣也是我的子嗣,你心疼我岂有不心疼的道理,事前我还就怕她不安生,特意请了普宁师太来做了法事,怕自己哪里想的不周……老爷……日子还长,王姨娘年纪也不大……”

    她说的语重心长,大老爷脸色渐渐好转,终于回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这些年不易,辛苦你了!”同立场安慰,很成功的感动了大老爷。

    大太太红了眼眶,又露出笑容来:“有老爷这句话,纵是再累也值得!”她擦了眼泪,为大老爷取了官服来,亲自给他穿上,又要蹲下身给他穿靴子,大老爷双手一按道:“这些事那能让你做,叫丫头进来就好了。”

    大太太面颊微红,依旧固执的替大老爷穿鞋:“你我夫妻分居两地,聚少离多,我纵是想为你做些事,也只能心里念着,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又怎么放心交予旁人之手。”

    大老爷感动的看着她,想起这些年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半搂了大太太,两人贴面说起了话。

    折腾了一夜,又是上吊又是哭闹,还不是被大太太几句话轻易化解了,房妈妈隔着帘子,脸上露出笑容来,

    下午,房妈妈就挨个小姐通知,析秋梳洗了一番,领着丫头时隔半个多月之后,再次去了智荟苑。

    暖阁里,大太太端坐在炕头上,房妈妈正拿着账本,紫鹃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见到析秋进来,两人停了手。

    析秋朝大太太屈膝行了礼:“母亲!”又朝房妈妈和紫鹃笑着点点头,紫鹃和房妈妈回了礼。

    大太太从鼻尖嗯了一声,又去和房妈妈说话:“宣宁侯府和武进伯府上你亲自去送,其它几家让婆子跑一趟就可以了。”

    房妈妈余光睃了一眼安静立在一边的析秋,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带人去把东西点一遍,午时前都送去。”

    析秋看了眼桌面上放着的账本,上面零散记着一些糕点的名字,又去看墙角小堆放了几个包好的盒子……想必是大老爷带回来的特产,大太太让人送去几个相好的府上。

    房妈妈领着小丫头出去,紫鹃也收了算盘,跟着出了门。

    房里只剩下析秋和大太太两人。

    大太太目光悠悠的看向析秋,随意指了指脚边的绣凳:“坐吧!”她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下午就留在这里吃饭吧,你们父亲稍后回府。”

    析秋垂着眼睛答道:“是!”又从跟着的司杏手里接过两个蓝布绸子,双手奉给大太太:“母亲吩咐女儿抄的女训,女儿抄完了。”她打开一个蓝布包,恭恭敬敬的放在桌子上,又拆开另一个道:“女儿闲着,便为母亲坐了件综裙。”

    大太太扫了一眼桌面,一个包里里面整整齐齐叠了许多稿纸,上面字迹清秀,笔锋有力,她识得析秋的笔迹,另外一个叠着一条棕红色的综裙,襕着裙裾阵脚细密,是费了很大的功夫的,大太太目光自桌面移过,抬起脸看着析秋,语气里有让人辨不清的情绪:“东西都放着吧!”她顿了顿又道“禁闭了这半月,可有想明白缘由?”

    析秋始终半侧着头,听到大太太的话,点头道:“女儿想明白了。”她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大太太的脸上:“母亲对女儿用心良苦,是女儿一次次辜负了母亲的教导,女儿错了!”说着眼泪落了下来!

    大太太叹了口气:“别哭了。”她突然伸手去拉住析秋的手:“你这孩子,平日里我道你多稳重,没想到那节骨眼上,竟扯了后退!你可知道,你那日在武进伯府失去的不但是脸面,还失去了什么?”

    析秋身体一怔,大眼蓄着泪水,懵懂的看着大太太,一副不明白大太太在说什么的样子。

    大太太摇摇头,一脸惋惜的叹道:“你不懂!”她道:“那一日伯公夫人可是看中你了,还说想和我讨了你去做她的三儿媳妇,可是出了那事后,伯公夫人就改变了主意,她又改成了你三姐姐。”

    析秋惊讶的抬头,不敢置信道:“看中女儿?”

    大太太点头道:“是啊!不过现在说这些都迟了。”她恨铁不成钢的点了析秋的额头:“你这孩子,也是命不好!”

    析秋满脸的错愕,手紧紧捏着帕子,脸色很不好看!

    大太太眼里划过丝笑意,满意的端起茶喝了一口:“不过,这门亲事我还要和你父亲商量商量,最后还没落定!”

    析秋不说话,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懊恼和悔意之中,默默的坐在绣凳上,直到其他三位小姐进来,她都无所觉般的坐着发呆。

    佟析砚推了推析秋道:“六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又伸手摸了摸析秋的额头,确认她没有生病才收了手。

    析秋回过神来,笑容有些勉强:“没什么事!”又深看了眼佟析言:“三姐姐好!”这边佟析玉也朝她行了礼。

    这一切都落在大太太眼里,心里残留的对析秋的一丝顾虑和怀疑,也不由打消了。

    若是故意的,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惊怔,那日房妈妈说时她就说,六丫头不过是庶女,有机会进武进伯府,又怎么会不愿意,现在看来还是房妈妈疑心太重了。

    佟析言比以前的话更少了,人也瘦了很多,乖巧温顺的坐在旁边。

    几人坐在大太太这里,说了一下午的话,直到钱妈妈在门外掀了帘子道:“大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

    大太太率先站了起来,析秋几人按照齿序,随着大太太迎了出去。

    析秋低着头,就看到一个海蓝色官袍并着黑色的官靴跨进了门,房间里立刻就充斥低低压抑的气氛。

    大老爷进来却没有停下,而是径直进了卧室,大太太也随后跟着进去了,佟慎之和几位小姐一样,站在正堂里候着。

    不一会儿,大老爷并着大太太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大老爷换了官袍穿了件墨蓝的家常道袍,坐在了主位上,大太太隔着桌子坐在了他左手边。

    几位小姐纷纷和大老爷见了礼。

    “都坐下吧!”陌生的声音,在析秋的头顶响起,佟慎之率先坐了下来,析秋几人也按照齿序,分别坐在早就放好的绣凳上。

    析秋坐着,余光迅速撇了眼大老爷,随即又是一愣,她是三年前远远见过一眼,那时候大老爷器宇轩昂,磊落疏朗,外表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不过三年的时间,他仿佛老了十岁,眼角也生了皱纹,但气质却比以前沉稳许多,尤其那双眼睛毫无波澜,仿佛一口深井,暗藏着不知多少沧桑历练。

    大老爷高坐在上,目光在几个儿女身上一一看过去,看着佟析言道:“三丫头棋艺可有进步?”

    佟析言眼睛一亮,起身回道:“回父亲的话,这几天又寻了本棋路的书在琢磨,只是还是有些地方不明白。”大老爷微微点头道:“下棋本也是如此,纵是技艺高湛者也不敢说无人能敌,犹记得前朝有位大学士,研究出一盘棋局,直至几百年后的今日,依旧是无人能解!”

    佟析言微微点头,很受教的样子。

    大老爷道:“女子还是学学针线的好,平日闲了也能为你母亲分忧。”她说完又去看佟析砚,露出丝笑意道:“诗句到是比以往工整许多,不过底蕴依旧欠缺了些,闲时可看看卢柏章的七言或者新词。”他是在说佟析砚前几个月寄给他的信里所附的那首诗。

    佟析砚红了脸,温顺的点头道:“女儿明白,定当细细研读。”

    析秋静静听着,心里暗暗惊讶,她没有料到大老爷看似对府里的事磨不关心,但对几个孩子的爱好和特长却知道的这样的详细,看来他并不和他外表所表现的那样冷漠无情。

    正想着,大老爷目光已经看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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