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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地想,跟这个地方犯冲!以后再不去了!就是拿八抬大轿抬我,我都不去了!

    早上出门时,杜锐穿着旧外衣,提着行李袋,正在树下等。

    这房子是二丫租的,说自己住有很多方便。

    问哪里方便,这第一就是喝酒方便,关起大门管你是吃鸡还是吃鱼,只管随性喝个痛快,没人劝,更没酒桌上那么些寒暄和牢骚。

    这第二就是,等到了夏季,独自在家时不用穿内衣。

    以前在爷爷家时,一入了夏,她就得时刻注意着自己的穿着。天晓得雁城七八月份的时候有多热,三十七八度的高温,如果在衣裳里再加一件紧巴巴带着钢圈的东西,勒的人能昏死过去。

    不像自己住,不用担心有客来访,不用担心有人进屋,站在淋浴下用热水浇个通透,在床铺上洒圈花露水,可以穿条花裙子躺在床上让晚风吹个畅快。

    有了这两条便利,就是谁劝二丫回家,她都是不肯的了。

    见到杜锐,二丫并不意外。早在昨天杜嵇山就打来电话跟她讲过:“你哥哥不是故意的,也是他的同事看见你就传了那么一嘴;他也是不想让外人看扁了你……你在外头有喜欢的人了,这很正常,不用怕爷爷知道,也不用不好意思,我们都支持你。”

    二丫握着听筒,想掉眼泪。

    看见杜锐,温吞蹭到他面前,有些不情愿。

    杜锐也没说话,蹲在地上拉开行李袋,开始一袋一袋掏东西,什么椒盐核桃,五香熏鸡,塑封好的猪蹄,装在瓶子里的辣椒。

    “一会的飞机,马上要走。前几天去西安出差给你带了点东西,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吃熏鸡吗,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家了,时间有限,买的也着急,昨天没来得及往外拿,你上楼看看,有漏的,坏的,就赶紧扔了。”

    杜锐将那些东西一股脑塞进二丫怀里,行李袋往肩上一背:“我走了啊。”

    二丫抱着那堆东西讷讷往前走了两步,跟屁虫似的:“你这就走了?”

    “走了,说好机场集合,这都要来不及了。”

    二丫闷得像个葫芦,一脚也踹不出个声响来。

    让她说对不起比登天还难,能这样低眉耷眼底站在你面前,就相当于跟你道歉了。

    都是一个妈妈肚里钻出来的,哪能那么较真。杜锐摸摸她的头顶:“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杜锐独自走出小区,站在街口,拦了一辆车。

    出租车停下,载着他奔机场。

    哥哥的形象在视线中渐行渐远,二丫望着远方,望到出租车都不见了,才舍不得地回家。

    一连好几天过去,二丫在某天下午“哎呀”一声,忽然重重拍脑袋,想起要给胡唯道个歉。

    她错怪他了。

    那天情绪激动,印象里自己好像打了他,还骂了人。如果这件事情不讲清楚,日后该怎么见面,多难为情。

    她找遍了手机的通讯录,发现自己没有胡唯的电话号码。灵机一动,打给了正在医院上班的三伯。

    杜希正在病房里。

    二丫开门见山,讲话清脆:“三伯,我想要小胡哥的电话号码,找他有点急事。”

    杜希给身后医生们做了个继续的手势,快步走到病房外:“你找他能有什么事?”

    “哎呀反正就是有事要讲,蛮着急。”

    杜希呵呵笑:“还不想跟我说,你拿笔记一下。”

    二丫拧出一只碳素笔,做好记号码的准备:“你说吧。”

    杜希报出一串数字,二丫嗯了两声,没等杜希问她点别的,先一步把电话挂了。

    可是胡唯正在开会呢。

    最近在搞信息化的培训,拟培养全电子信息环境下专业作战指挥人才,听说还要组织一批人去虬城集训。

    腿上放着本子,一支钢笔记得飞快,手机在裤兜里嗡嗡地震动个没完没了,胡唯停下动作,微伸直了腿从兜里将手机摸出来。

    是个陌生号码。

    正巧会上说到某个关键处,工作下派到科室,领导忽然点名:“胡唯,你把这些材料收集收集,整合意见,然后报给我。”

    “是。”身穿军装的胡唯站起来,手,也按下拒接键。

    郝小鹏两条手臂肌肉凸起,脸都憋红了:“不行不行,实在没劲儿了。”

    胡唯啧啧摇头:“那你搞这大的阵仗。”

    郝小鹏沉下一口气,最后向前冲刺:“我知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你现在不练了,但是人得有个目标,有点奔头,你就是我的奔头。”

    当年胡唯在连队还是列兵时,两分三十六秒是他百米低姿匍匐创下的最高纪录。

    “你光知道那两分三十六是我最高纪录,后来怎么了你知道吗?”

    “怎么了?瘫了?”郝小鹏喘着粗气到达终点,趴在地上问胡唯。“多少?”

    “三分十八。”大拇指精准卡住暂停键,“比瘫可丢人多了,爬到终点眼前一片黑,起来的时候铁丝勾住头皮,这就是那时候留的。”

    胡唯低头,露出后脑勺的疤给他看:“一大摊血,给当时的教导员吓坏了,缝针出来,冲着我就踢了三脚。”

    那是胡唯的第一个连队,教导员是出了名的“惜兵爱兵”,听说三班胡唯挂了彩,慌里慌张冲到团部卫生室。

    胡唯被班里战士架着出来,后脑勺还顺着脖子往下流血,教导员敞着衣襟,左手叉腰,右手恨恨点着他:“都说了注意安全注意安全!咱们连输了赢了都不怕,最怕什么?最怕你们豁出命去比赛斗狠!”

    胡唯年轻,牛犊子似的体格,还有心情开玩笑:“教导员,咱连也有第一了。”

    “是有第一了!第一个在训练场上挂了大彩的!”教导员听了气不打一出来,上去照着屁股给三脚。踢完,从裤兜掏出手绢告诉一脸痛心告诉旁人:“去弄点热水,给他擦擦,回去一定趴着睡。”

    “你说你那时候拼,是为了什么?想当班长?想出名,让连长指导员记住你?”

    想起旧事,胡唯仰头望天,无比惆怅:“是不知道除了那些,你还能干什么。”

    每天睁开眼重复同样的事情,早操,训练,开饭,青春时期男孩所有旺盛精力,想入非非,全都贡献在了那片单调的训练场上。

    所以他发泄,他争抢,渴望成为第一,豆大的汗珠从精短的黑发中流淌,淌进眼睛,冲走他对外头世界的憧憬;淌进衣襟,打消他对花花世界的渴望。然后精疲力尽地望着太阳,脑中勾勒着将来自己的辽阔河山。

    郝小鹏叹息,最后看了看眼前这一片空地,也做了一回哲人:“胡干事,说句从来没跟你说过的,我总觉得……你不是这里的人。”

    胡唯掸了掸靴子上的灰,心不在焉:“不是这儿的?那我该在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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