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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去见虞墨戈——
是日,容嫣在翻过往的账簿,分析每年的农作产量。她从虞墨戈那借了些农书,不过十分之七八是农具介绍,技术性太强,读得有点吃力,唯是手边的这本《农政》还实用些。
杨嬷嬷端着绣篮进来。快到年底了,她赶着最近清闲,想给小姐做件新斗篷。
小姐喜素,选了蜜合色花草纹路的锦缎。可桃李花羡的年纪,未免太净了些,便想着在领口对襟上给她绣些什么,让她选样子,是攒心梅花,折枝梅花,还是绿萼绣梅……
容嫣笑了。“怎都是梅花?”
杨嬷嬷茫然道:“小姐不是最喜欢梅?”
梅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岁寒自赏,傲雪脱俗,她可没那气节。人生够孤单了,偏还选这么个意象来衬托,真想要注孤生?
“海棠吧。”容嫣笑道。
海棠耐寒耐旱,生命力强;温和而不张扬,又有离愁思念之意。她也希望自己如此,能在这个陌生的环境扎根,平安顺遂。
杨嬷嬷若有所思地应下了。海棠绣得不多,还真得寻几个好看的样子来。听街坊道临街有个绣坊,不若去瞧瞧。正寻思着,忽而又想到什么,皱眉道:
“听护院道,最近有几个陌生人鬼鬼祟祟,总朝咱宅子望,都好几日了。”
容嫣手里的笔顿住。
杨嬷嬷看了眼她手边的《农政》,压低了声音试探道:“不会是……虞少爷的人吧。”
容嫣摇了摇头,继续翻着账簿。
“让护院留心点,把门都锁好,别管其他了。”
既然他们不讲理,她也不用顾忌情面了,于是一纸状书告上了公堂。
县尊为难——
一面是上任知县之女,临安伯府少夫人表亲;另一面虽不过是个掌柜,可背景不浅。徽宣不仅供应权贵,更是皇商,京城显赫结交不少。宛平隶属京城,是京城门户,他一个小小知县,也是得罪不起。
这事,他眼下只能拖。
而容嫣怕的就是这个,再拖下去,租期日子将近,这官司也不用打了。况且,她急着要搬出去,远离是非。
路是人走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想搬总搬得了。再不济,另租个院子也一样过。
表姐瞧出她要走的决心,不理解。容嫣未做过多解释,只道要重新开始,不想寄人篱下。可表姐更是不懂了,再等几月也不迟啊,闹得好像徐家不容她似的。
容嫣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实际是不舍自己。
表姐自知劝不住,无奈,只得留她再好生想想,先回前院了。半路碰到徐井桐,提及此事,徐井桐惊:难道是自己那日吓到她了?和嫂嫂一分开他便直奔后院客房。然前脚还没踏进后院花园,便被徐井松捉住了,二话没说押着他回了大书房。
书房里,兄弟二人对峙。
“你喜欢容嫣?”徐井松面色阴沉问。
极少见兄长动怒,井桐有点紧张。“没,没有。”
“撒谎,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从她来后你就没安分过!”
井桐心颤,声音极小道:“照顾而已……”
“还狡辩!”徐井松指着弟弟吼了一声,“照顾要拉着她手诉情吗!”
徐井桐震惊,瞪起双眼看着大哥。“你都看到了?”
“哼!亏得人家还算个理智的,跑开了。我当时真恨不得上去扇你一巴掌!”井松身子突然前探,井桐以为真的要打他,下意识遮手躲了躲。
瞧他那胆小的模样,井松无奈。恨其不争地叹了一声,缓和语气道:“你真是糊涂啊,她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说是和离,还不是被弃。临安伯府岂能娶这样的人入门!”
“谁说我要娶她了!”井桐突然道了句。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不娶你招惹她作甚!”
井桐瞥了眼兄长,嘟囔道:“不娶就不能留了,做姨娘,做妾不都可以吗……”
“混账!”井松手都扬起来了,到底没落下。“你人未婚娶先纳妾,名声还要不要了!”
“临安伯府的少爷,就是纳妾也是良人,怎能纳一嫁妇!且她因何被弃?还不是无所出,纳这样的人,你让旁人如何评论你。既不能生养,又无助于仕途,只会道你是贪图美色!你人生还未开始,便要背上这些?”
“我哪想这么多……”井桐缩首道。
“你以为红颜祸水是如何来的!”徐井松怒喝。“她这辈子算是被和离毁了。好生的名门夫人不做,偏要逞强,到头来沦落至此。若有娘家扶持,还有个资本,再嫁也不成问题,可她因何来的宛平你不知?如今孤身一人,没个身世背景,她也只能给那些致仕之人为妾!更何况挂着不生养的名声,就算寻常人家想娶,也得考虑后世延绵吧。”
说着,徐井松冷哼一声。“别看她此刻倔强,早晚还是得回容府!”
徐井桐闻言,偷瞄了眼兄长道:“岂不是可惜了。”
“你还贼心不死!”徐井松喝声,“算她懂事,知道要搬走。若不是那宣商不好应付,我早就把容宅给她腾出来了。我告诉你,不管她是走还是没走,你给我少往她身边凑!”
徐井桐不忿点头。
井松还欲说什么,忽而听到窗外有声。
井桐冲到窗口,只见一个白色小团子窜进了花丛。他回首笑道:“是三哥抱来的那只猫……”
……
容嫣失魂落魄,连个招呼都没打独自出了门。想想方才那一幕,心中汪着口气,忿忿而不能发。
方才表姐来后院劝她,临走是落下了澜姐儿的小老虎,她本打算去送,然经过大书房,便听到了让她做梦也想不到话……
弃妇、不能再嫁、连妾都不能做……在表姐夫口中,她竟然连个“良人”都不算了!
她以为这个世界没想得那么复杂,其实是自己头脑简单。
人家早就把她定位好了,只她自己不清楚。
想想昨日还感慨徐井桐要“娶”自己而不是“纳”,此刻才明白他也不过将自己当玩物而已,从来就没动过真心。
本以为重生是个开始,然这一世还不及前世。前世就算离婚她还可以再嫁;这辈子,结婚生子对她不是奢望,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
徐井松说的对,她可以回容府,有了娘家支撑她再嫁也不难了。可她完全想象得出重返容家,他们会如何待她,她依旧是他们手里的筹码……
三个多月前,容嫣抓住了背叛自己的未婚夫,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潇洒地和他说一声“滚蛋!”便坠楼了。老天要“弥补”这个遗憾似的,又给了她相同的剧本,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替原主选择了和离。
她以为这便是重生的意义,其实不过是老天跟她开的玩笑。和离后她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不待见她。
容嫣开始怀念曾经的生活,还有家人……
在喧嚣的街上走了越久,越是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容嫣想躲却躲不开,经过酒楼,不自觉迈进去,她想寻个清静的地方。
包厢已满,小厮给她找了隔间。隔间是一间厅堂用屏风隔出的几个空间,还算宽敞,只是偶有人语声响。但总归比外面安静。
上辈子容嫣不常喝,这辈子拘在后宅,无聊之刻落寞之总会拿出来饮。这是原身的习惯,为失败的婚姻而借酒消愁,得一时轻松和满足。不过她很少喝多,除了上一次。她是真的对那一家人失望透顶才会醉饮,结果一醉荒唐……
她想到了虞墨戈。
原来他才是最“真诚”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骗自己,始终把她摆在她该在的位置——
她只配做个外室……
“咕噜噜”,一个白瓷小酒盅从对面屏风下滚出,撞到容嫣的桌角停下来。
随即屏风后走出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一面道着“抱歉”捡起酒盅,一面朝容嫣瞟了眼。容嫣没瞧他,也没应声,兀自喝着自己的酒。
男子见容嫣面无他色,眯起细眼顿了须臾,挑眉退回去了。
他一回去,屏风后窃窃私笑,随后见两人从屏风两端探头来瞧,瞧够了回去又是一阵肆笑。偶尔闻得有人笑语“美人”有人侃言“绝色”,容嫣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