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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
一边这么想,一边她在扒瓦块。
扒开瓦块,她从怀中抽出一块深色布,挡在屋瓦上,以免日光透入被发现。
这么做的时候,她想起那日祠堂屋顶天弃同样的动作,心中有种奇怪的感受。
布挡好她又一怔——她这是要干嘛?
有毒就有毒,有毒正好,还看毛看?
过了一会儿她跟自己说,嗯,这是怕和婉误食毒点心,这丫头一看就是个嘴馋的。
屋顶之侧有一棵大树,长长一条枝桠斜在屋顶,上面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似乎在蠕动,她看了半天才发现这是个巨大的蜂窝,好在离自己还算远。
一低头看见宫胤,看见他乌缎般的长发流水般泻在肩头,她闭闭眼,转过头去。
底下有轻轻对话声传来,是宫胤的声音,语气居然很客气。
“……当初蒙公主救护,旧恩至今未报,如今公主但有驱策,胤必不敢辞。”
景横波皱眉,心想这两人不是先前就已经见面了吗,怎么现在才喝茶,好像才开始寒暄不久的样子?
“其实当初只是小事一桩,这么多年了我还以此烦扰您实在不好意思,难为您重情重义……此事我也知道令您为难,还请国师给我一个万全之策。”和婉语气颇为恭敬。
“公主也该知道,以我身份,其实无法干涉大王家事,”宫胤声音放低,轻轻说了几句,道:“……你看这样如何?”
和婉沉吟半晌,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眼中颇有忧色。
“其实此事应当另有变数……”宫胤若有所思对外看了一眼,伸手示意和婉吃点心。
和婉倾吐了心事,似乎稍稍放松,自己拿了一个点心,又亲手奉了一个给宫胤,笑道,“国师,这蜜合酥是本地特产,最是松软清甜,不油不腻,大户人家多做得好。您尝尝。”
景横波心中一紧。随即想起宫胤不吃外食,心里不知道失望还是放松,险些要吐出一口长气。
宫胤注目那酥点,状似要拒绝,和婉却道:“当年咱们崇安相遇,您被人陷害刁难,险些下狱的时候,我正因为想尝尝和风楼的蜜合酥和十三色饺溜出门,才有了和您的相遇。说起来咱们这一段缘分,也靠着这蜜合酥呢。”
宫胤眼底露出微微笑意,伸手取了一块。
和婉抓着一块,两人相视微微一笑。
景横波开始心跳。
同时要吃?这让她怎么办?
不提醒和婉可能遭殃,提醒了就救了宫胤,她一点也不想救他!
可是牺牲和婉一条性命来害宫胤?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想。
心上似有猫爪在挠,她百般犹豫不定,希望先吃的是宫胤,但却看见和婉先掰开一块点心递往嘴中。
景横波叹口气。
手一招,面前已经多了一个巨大的蜂巢!
她毫不停留,手一挥,将蜂巢向下狠狠一砸!
无奈提醒,也要给你吃点苦头!
“嗡”一声响,无数马蜂如黑云腾起,她闪身就逃,再不逃自己就首先被蛰成景肿肿了!
还没转身,却忽然撞上一个胸膛。
一个人在她头顶上方鼻音嗡嗡地笑道:“好毒的女子,先拿你喂马蜂!”
景横波暗叫不好,一部分马蜂落下去了,还有不少在屋顶上,这哪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棺材板!
身后嗡嗡之声瘆人,她能感觉到马蜂的翅膀已经撩动了她的碎发,她头皮发炸,身前男子伸手点向她肩颈。
“砰。”又一声闷响,挡住她的男子忽然不见,屋瓦上多了一个大洞。底下哇呀一声大叫,那男子在喊:“哪个混账推我!”
“嗡嗡嗡!”马蜂已经扑到她身上。
“呼。”一声响,面前荡起一阵风,卷开马蜂,一件厚衣服随即猛地罩到她头上,一双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腰,“走!”
景横波随那人腾空而起,感觉到马蜂犹自嗡嗡嗡追逐好远,而屋顶之下,人体坠落的大叫声,和婉的尖叫声,杯盏碎裂声和护卫们驱赶马蜂的呼喝声,渐渐便远了。
只是始终没有听见宫胤的声音。
不会是被当头掉下的马蜂蛰死了吧?她恶意地想。
心里有些怅怅的,似乎被某种情绪灌满,不知是悲是喜是放松还是不甘,她无法辨明自己此刻复杂的情绪,甚至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情绪。放在别人盘碗里的毒,似乎考验的人变成了她。
衣服还蒙着头脸,不知何时沾染了点湿气,她眨眨眼,忽然觉得这衣服气味有点熟悉,淡淡幽魅,好像是耶律祁。
“放我下来。”她闷声闷气地道。
耶律祁不理她,又奔驰了一阵,并更紧地将她往怀里揉了揉。
此刻她的脸隔着衣衫贴近他胸膛,能感觉到他坚实的肌肤和肌肤下特别沉稳有力的心跳,淡淡的幽魅香气和难以言喻的男子气息逼近,似一团靛青色的云,提醒着她一些记忆,她恍恍惚惚想起似乎另外一个胸膛,肌肤没这么坚实贲起,却也有力,透着令人安心的微凉。心跳没这么快,显得特别慢些,也是一种安心的频率,而他的气息无比干净,是高山上的雪水地底的幽泉,没有颜色的一团丝薄的云……
她思绪忽然一顿。
为什么要想起!
脑子里恍如卡带一般咔嚓一卡,她生生撇开自己的记忆,大声道:“停!”
耶律祁身形稍稍放缓,景横波感觉到了空旷之处才停了下来,他似乎还想亲自给她解开衣服,景横波立即退后几步。
隐约间似乎听见他笑了一下,声音淡淡自嘲。
景横波解开包住头的衣服,站在对面果然是似笑非笑的耶律祁,他只穿了件丝质长衫,白色的,立在风中,有种别样的清透。
景横波却是看所有穿白的都觉得不顺眼,立即将他的外衣扔还他,“赶紧穿起来先,瞧你这竹竿一样的身材,马蜂走你身上都崴脚。”
耶律祁脸色原本不太好看,听见这一句立即低头看看自己,扬眉笑道:“如我是竹竿,这世上男人也别再想将衣裳穿出风致。”
景横波目光从他微微敞开的领口掠过,一线胸膛肌理紧致平滑,透着极有质感的玉色,不得不勉强承认,论起男色,眼前的人确实有这样骄傲的本钱。
所以她不打算再和他斗嘴,看他那较真模样,再说下去她担心他会解开衣襟,给她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身材和风致。
耶律祁目光一凝,忽然落在她领口“领花”上,脸色微微一变。
景横波有些尴尬,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忽听他笑道:“果然还是改成领花更好看些,你可喜欢?”
“啊?”景横波一傻,半晌才怔怔地道,“那屋子里……是你?”
耶律祁目光一闪,若有所思对身后看了一眼,笑道:“是啊。”
“怎么会是你……”景横波发痴。
“怎么不是我?”耶律祁抬手指了指领花,笑吟吟道,“戒指终究显眼了些,还是这领花好。别致。又不引人注意。”
景横波想着别致是别致了,可是领花哪有戒指方便?再说这戒指一看就是珍贵要紧物事,这么拗成条真的好吗?
还有,耶律祁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呢?
但话又说回来,这戒指如果不是他自己动手,他怎么会一点都不惊讶不追究?
她心里乱糟糟的,一些判断被推翻,一些疑惑被掩盖,像走在浓雾中,原以为已经触及一部分目标,忽然有人告诉你,那东西根本不在那里。
“你好好的,冒险跑屋子里把我迷倒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去再做?这么神秘兮兮的?”她终究还是觉得不对劲。
“我觉得你气色有变化。”耶律祁忽然嗅了嗅她,道,“你身上有丹气。我不确定这丹气对你是否有益,急着想确认一下。怕你发出声音惊扰外头的人,干脆迷倒了你。再说入定状态对气息调和最有利,这种事宜早不宜迟,万一你出了什么岔子,我怕我哭都来不及。”
夕阳下他笑容迷离,尽是从容风流。
景横波更加心乱,她转过头,面前是一条小河,河滩上零落着碎石,她走过去洗手,将水波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
耶律祁的影子影影绰绰倒映在河水中,声音也似被这冬日的风吹散。
“是我,你很失望?”
“没这回事。”
“你希望是谁?”
“关你毛事。”
一阵静默。
……
“为什么要救他。”他忽然又开口。
景横波撩水的手一停,随即又满不在乎地捡起石子打着水漂。
“我是救和婉。”
“真的吗?”他在她身后笑。
景横波讨厌这样的笑,手指插在冰冷的河水中,似乎这样才能平复心中一团灼热的火。
“真或假,这都是姐的自由。”
“景横波。”耶律祁叹息,“我只怕你依旧心慈,最终害了你性命。”
“我确实依旧心慈。”她笑起来,掠掠鬓发,回首看他,“不然第一个就该杀了你啊亲。”
“你真有杀我本事的那一日,尽管放马过来。”他笑,似真似假。
景横波伸手,点了点他,媚笑:“等着啊小乖乖。”
她头发有些乱了,长发散在风中,最近似乎瘦了些,人摇摇摆摆立在那里,姿态便如弱柳扶风,手指修长而柔软,不再涂得五颜六色,却闪着晶亮的光,轻轻一点,连这刻冬日凛冽的风,都似忽然宛转。
耶律祁只觉得心都似被轻轻一拨,忍不住上前几步。忽然眼光一凝,急速上前,将她脖颈抱住,头已经俯了下来。
景横波万万没想到他忽然靠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进他怀抱,耶律祁的脸凑近她脖子,呼吸的热气喷在她颈项上,拂动耳后的碎发簌簌地痒。
她一惊,防身术自动启动,抬膝,黄金分割点,顶!
耶律祁手一抄,便将她大腿抄在手中,“别动!”
景横波又好气又好笑又莫名其妙——这家伙忽然精虫上脑了?
两人此时姿势颇为暧昧,他抄着她的腿,脸凑向她脖颈后,她一条腿站立,身子向后斜着努力避开,从某个角度看,似他正侧吻着她的脖子。
景横波刚想要拍开他,却感觉到他微微让开了,随即抬手,在她脖子上一捏一挤。
她刚觉得微微一痛,他已经弹了弹手指,道:“好了。”
又道:“你怎么回事,被蜂子蛰了也不知道痛?这种蜂有毒,虽然蛰一次要不了你的命,但毒刺留在你肌肤里时辰久了,再取出就难了,会留下疤。”
景横波这才摸到自己脖颈侧已经鼓起一个不小的包,果然是被蜂子蛰了。只是蜂子蛰了不是很痛?怎么自己毫无感觉?
耶律祁的手指,轻轻在她脖颈上抚过,眼神微微迷恋——她肌肤细腻,洁白如成色最好的玉,一旦有点伤痕,便分外触目惊心,马蜂蛰过的地方一片晕红,让人想起雪地里零落的桃花。
心绪微微波动,他忍不住轻轻道:“横波,你真……”
景横波忽然抬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往他自己心口位置一放,笑吟吟地道:“喂,别乱动,放在它该放的地方,OK?”
耶律祁抬起眼,近在咫尺,是她明亮近乎逼人的笑颜。
只是这明亮再不同以往醇厚光辉,带三分剑气凛冽,刀光如雪。
她依旧如此美丽,纵然化妆易容,一双眸子里神采不变,似一双千万年海底宝珠,吸引人世间所有追逐美的目光。
他却觉得没有任何一刻,比这刻更深感受到这人间明珠的遥远,只在天涯尽处,漩涡激浪之上奔腾氤氲,生岚气起烟云,染一方蓬莱幻境海市蜃楼。
他慢慢吸一口气,退后一步。
景横波看他手指慢慢垂下,忽然发现他手上和脖颈上,有好几处蛰伤,此刻紫红青肿起来,看着挺瘆人。
先前他在马蜂炸窝前救下她,先脱下衣服给她包裹,当时马蜂铺天盖地,武功再高也难免中招。
这让她心中微有歉意,眨眨眼,道:“你也被蛰伤了?有药么?我帮你涂上。”
耶律祁抬起眼,瞬间又恢复了他从容而神秘的笑意,“乐意之至。只是没有药,你要么帮我吹吹?”
“拜拜再见沙哟拉拉。”景横波转身就走。
忽有一个微微沙哑的声音笑道:“美人不肯帮你吹,我帮你好不好?好酒对马蜂蛰伤有奇效,喜不喜欢?”
话音未落,一蓬带着酒气的晶光天雨,兜头扑下!
耶律祁一转身就将景横波送到了小河对面。
“好好呆着!”
河面上卷过一道银黑色的旋风,和一道月白色的旋风卷战在一起。剑光和拳风纵横,空气中氤氲开越来越浓的酒香,似乎谁的酒坛子被打翻了。
景横波看着河对面,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似乎有人潜近,忽然对耶律祁和她出手。
这人声音有点熟悉,她想了想,好像是刚才在那院子里,偷听时候树顶上的轻笑声。
更重要的是,这酒气很熟悉。
两个人打得很好看,高手都是这么莫名其妙地战在一起吗?
景横波干脆在河对岸找个地方舒舒服服躺下来,双臂抱头观战。打算耶律祁赢了就去踩一脚,耶律祁输了就赶紧跑。
那两人从河岸上打到河里再打到河岸上,掌风拳风割断了好多水草,激起了好多鱼儿。一根草落到她嘴边,她一尝,清甜,赶紧采一些扎成捆,又忙忙碌碌把蹦上岸的鱼儿用草串起来,准备晚上带回去熬鱼汤。
头顶上似乎有人在喷笑。
鱼飞过来好多,她饿了,想着要么干脆现在烤鱼吃,对头顶耶律祁大喊:“来一剑,帮我把这条大的鳞刮了!”
噗一声,耶律祁给她气得气一泄,噗通一声掉下来了。
又是噗一声,半空中那家伙翻了个筋斗,落在河对面,没站稳就捂住肚子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这丫头太好玩了。哈哈哈哈丫头,要不要酒?鱼汤烤鱼都得放酒才能去腥哟。”
景横波一抬头,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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